我自蓬莱(89)
杨观做了这许多年的学宫祭酒,学宫每每招收新弟子或是有弟子结业,明无应有时被他催烦了,也会在典礼之上露个面。
虽然知道明无应一道禁制打下来,便是从没将学宫放在眼里,但学宫到底在蓬莱,有这一层关系在,杨观自觉算是跟明无应有那么浅浅几分交情。
可眼前这少年,杨观却从未在明无应身边见过。
他这一句话问出,抢先回答的反而是叶天羽。
他甩脱华歆的手,将脊背挺得笔直,指着谢苏大声道:“那剑是他偷的,他是个贼!沧浪海的人也看见了!”
如果说先前他命令鬼脸杀了谢苏,还只是怕未来有些小麻烦,因此要找个接口,此时不管这理由拙劣与否,都只能咬定不松口了。
叶天羽立刻看向殷怀瑜的方向,要将他拖来当证人。此事真要论起来的话,还是殷怀瑜先叫起来的。
“殷——”
可他所指之处只有几棵树,哪里还有殷怀瑜的影子。
叶天羽的眉毛拧起,正待说话,树林之中降下淡淡的金色光华。
一个似笑非笑的散漫男声响起,众人看向四周,却辨不出声音的来处。
“你说他是偷剑的小贼?”
这个声音响起的一瞬间,金色光华之中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谢苏唇间轻轻逸出了两个字。
“师尊……”
杨观立刻低头行礼,在他身后,学宫的弟子们站成一列,身子低低地伏下去。
叶沛之亦是拱手行礼道:“蓬莱主。”
这一群人俯首的俯首,躬身的躬身,可明无应却根本没看他们。
他回头看向谢苏,目光在他肩头的剑伤上一点而过,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谢苏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前跟那个灰影生死一线之时,他心中都是一片平静,只有专注,此时师尊就在面前,他却静不下来,一团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中盘桓。
师尊是什么时候来的?方才的事他都看到了吗?
他这一身白衣,流点血便染红了整个肩头,其实那伤并不怎么要紧。
自己要是今天穿了黑色的衣服就好了。
谢苏不知不觉间已经微微低了头,余光之中只能看到明无应的衣角。
“他是我的徒弟,谢苏。”明无应轻描淡写道,“牧神剑是我给他的。”
谢苏全然不知明无应这一句话的分量,只觉得那些人的目光全数汇集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之中,有惊愕,有艳羡,有嫉妒,有震撼。
身为蓬莱山首徒,谢苏这个名字,很快就将传遍天下的所有仙门。
杨观最先反应过来,他干笑两声道:“如此,今日的事情可不就是个误会了?年轻人一时意气,倒是我们几个小题大做了,哈哈哈。”
他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高明,但杨观心中却怕此事不会这么轻易掀过。
这些年来,多少学宫的弟子想博得明无应青眼,进而成为蓬莱山首徒,杨观是最清楚不过的。
这些弟子无不是出身优越,天纵奇才,又经过学宫的试炼培养,在修炼一途上进步神速,但他却没见过明无应对谁另眼相看。
杨观的目光落在谢苏身上,自然也将他的伤看在眼里。
要是那叶天羽也伤了个差不多,两边扯平,倒也说得过去。
可叶天羽却并非自己出手,又偏偏是叶沛之的独子。
明无应行事随心所欲,天下人皆知,而现在他唯一的徒弟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人伤成这样,杨观脸上的干笑也快维持不下去了。
他望向叶沛之,沉吟道:“叶宫主,你看……”
他心中只盼叶沛之能懂自己的意思,将这事说成是两个小辈的意气之争,失手伤人也是在所难免,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况且谢苏虽然受了伤,却是赢了那位叶小公子,叶沛之若肯对自己的儿子施些惩戒,这事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最好。
可他这话递出去半晌,叶沛之却仿佛听不见一般。
他的面容亦如冷铁铸成,沉声道:“鬼脸,你过来。”
那瘦高的灰影走来,径直跪在叶沛之面前。
叶沛之道:“你是用哪只手伤了人家?”
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太过冷厉,杨观霎时间就明白了叶沛之的意思,抬眼望向明无应,却见明无应根本没有看向这边,而是看着自己的徒弟谢苏。
谢苏半低着头,嘴唇微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灰影伸出自己的手臂,那声音中竟丝毫听不出畏惧和惶恐,仿佛这条胳膊是别人的一样。
“回宫主,是这只手。”
华歆惊得脸色也白了,她显然对叶沛之很是畏惧,娇柔的身躯微微发抖,声音中也有一丝颤抖之意,却强撑着站到了灰影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