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泽尔的语气幽深，像是在深不见底的井中投下石块，碰撞声永不断绝，时隐时现，长得让人毛骨悚然。

魔王陛下心里也为之一沉。

她也不想生活在一片资源匮乏的废墟上，失去恢弘的城堡、瑰丽的温室家园和装满橡木桶的酒窖。

她已经确定，曾经和摩拉误入的诡异世界，大概就是修泽尔口中诸神时代世界的幻影。那里的景色其实和深渊相近，她并不讨厌。

但贫穷和匮乏是万万不能忍受的！

修泽尔语气平静地做下最后的总结：“为了悲剧不会降临，我们需要一位新的神明，一个无过的信仰。”

她一把握住修泽尔的手，“我突然意识到真的很需要你……一位伟大的传说级魔法师怎么能面对拒绝这两个字，请留在我身边吧，为了……呃，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修泽尔松了口气，“是我的荣幸，陛下。”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

魔药能维持外表不变，却不能延缓心灵的衰老。年轻时对权势和力量的渴望早已远去，他在魔药上的造诣已经在宫廷漫长的岁月中登峰造极，可皇帝的奉承只让他深觉自己是混迹在凡俗之物间，浪费生命和魔力。

现在，他终于找到能让他热血沸腾的东西。

一个崭新的世界。

修泽尔在魅魔的接引下离开，房间恢复了沉静，只余熏香炉里幽远的香气。

阿尔弗烈德轻笑：“拯救世界，陛下。”

妮可也笑了一声，“男宠，副君。”

第49章

海妖王生病了。

他居住的巨大水族馆连接着铁丝网拦截的海下岩洞，隔着一层铁丝网，就能潜入曾经自由游荡的家园。

那个时候，整片海域都是他的领地，他带着族群栖息在海礁上，破坏来往的船只，撕咬落水的人类，不是为了觅食，纯粹是出于玩乐，鲜血染到几十米外，但连最凶猛庞大的鲸鲨也不敢觊觎他的猎物。

但现在他蜷缩在连身体都伸展不开的水缸里，双眼紧闭，银灰色长发烟雾似的环绕身边，海妖以美丽著称的身躯上带着擦伤，像是磨损的瓷器。

明明是俊美但野性凶猛的长相，闭眼的时候却像个孩子。

魔王陛下捂住心口，意存怜惜，“他是不是瘦了。”

阿尔弗烈德：“没吧，壮得像头牛，春天雄性激素上头差点把一整面炼金玻璃撞碎。”

他们站在空旷而黑暗的地下水族馆通道，唯一的光源只有幽蓝发光的水体。

一旁的摩拉点了支烟，“别这么刻薄。他已经绝食很久了，春天过后还出现了刻板行为，不停撞击出水口的铁丝网，直到血肉模糊，最近才安静下来。”

她的良心有些受谴责，“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妮可赞同:“当时应该抓点同族陪伴他的。”

“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妮可思索再三，忍痛：“要不然......有人想吃鱼生大餐吗。”

摩拉手指一抖，不小心被抖落的烟灰灼烫。

阿尔弗烈德反而不赞同，“这是最后一支海妖族群了，海妖王族的血脉源自海神，一代只出一个。他看起来刚成年，还没留下子嗣，如果直接吃掉，珍贵的半神血脉就此消失，多么可惜。”

海妖会在成年的第一个春天寻觅伴侣，在月光下潮湿的海礁上产下珍珠似的卵。然而这只海妖王成年的春天，被遗忘在空寂的水族馆里，连观赏他的客人都欠奉。

“如果他自己虚弱而死，我们也没办法挽回啊。”

“说得也对，”阿尔弗烈德沉思片刻，“如果实在养不下去，不如等死掉之后放在魔药溶液里当做标本。之前因为太凶猛不适合摆在公共场合，做成标本之后摆出漂亮的形状，很适合摆在大厅中央。”

他对妮可说：“如果想吃的话，可以提前现在割下一块肉。这样他死去之后，你就是吃过世界上最后一只海妖王的生物，你的名字将作为这个种族的灭绝者传颂下去……多么伟大。”

魔王瞪大漂亮的眼睛，喃喃道：“听起来真不错......海妖种族的毁灭者，到时候我的名字前也加上这个尊号。”

摩拉：“你们两个是恶魔么......”

等等，还真是。

最终，由于高贵的血脉和顽强的生命，海妖王没被做成鱼生和标本。摩拉出于人类道德价值观的阻拦，让魔王也没能下定决心亲手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得到了看医生的机会。

卢西娅是一名执业多年的兽医，同时也是一位海洋生物学家，目前在最近开始繁荣的起来的城市珀拉底旅居，享受温泉疗养院的疗愈。

这是个非常美丽的城市，马车从陶红色砖桥驶过，掀起帘子，能看见绿色溪水中飘过的花瓣和落叶，每个季节的景色都别有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