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树晚风(184)

司徒朝暮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送宋熙临去医院。然而嘎隆县地偏人稀,和东辅大相径庭,才晚上九点而已大街小巷上几乎就已经没有人了,黑咕隆咚的一片死寂。汽车站的配套设施还落后,连一辆提供给乘客的轮椅都没有。

宋熙临已经烧到了半晕厥状态,意识模糊,浑身无力,几乎耳聋,喊他三声都不一定能回一声。无奈之下,司徒朝暮只好背着他去医院。

但她的那点小个头儿怎么可能背的了人家这种185的大个子?

所以,与其说背,倒不如说她是用纤瘦的肩膀、后背和手臂拖着他去了县城医院,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路上还摔了好几跤,膝盖都摔烂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更气人的是,当她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带着宋熙临来到了县城医院之后,医院还没值夜班的大夫,只有护士站亮着灯……这什么穷乡僻壤的不毛之地啊!

还有!宋熙临怎么可以脆弱成这样啊?连他哥一半的身体素质都没有!

遥想他们一行人上一次从嘎隆县返回D市的大巴车途中,那个姓顾的家伙一路上都在照顾晕车的她,现在到好,轮到她来照顾他弟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出来混迟早要还。

早知如此,就不该来!

然而现在后悔也晚了,人都已经到嘎隆了,剩下事情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医生上班之后,宋熙临才从护士站的病床上被转移到住院部的病床。

在医院里面治疗了整整四天,宋熙临的情况才趋于稳定。他终于不再发烧了,耳聋耳鸣的情况也减缓了不少,却依旧挂着输氧管,一刻也离不开。

司徒朝暮是真的不建议他再继续走下去了,也彻底理解了宋青山为什么坚决不让儿子回老家了——儿子是真的会死。

知子莫若父,在这件事情上,宋青山是完全正确的。

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打道回府,最好让宋熙临他爸直接安排那种带有医疗团队的私人飞机来接他。

然而宋熙临这人的脾气也挺倔,铁了心地要回碧屿村,怎么劝都劝不动。

无奈之下,司徒朝暮只好去给他办理出院手续。

当两人站在夏日清晨的站牌下,等待着前往碧屿村的城际公交车时,宋熙临的鼻端还戴着输氧管,身侧挂着枕头大的氧气袋。司徒朝暮的背包中则塞满了刚从医院药房开出来的各种救急药。

他们两人身上都穿着厚实的黑色冲锋衣,因为嘎隆的气温不能与海拔平稳的中原地带相比,没有固定的一年四季。

在这里,一天之内,皆是四季。

所以即便是夏日,清晨的温度也并不高。

突然之间,凭空起了一阵强劲的寒风,吹得马路对面的广告牌都在摇摇欲坠,宋熙临下意识地偏下了脑袋躲风,却还是被寒气给灌了肺,不受控地开始了一阵咳嗽,苍白的面色上浮现了一抹因身体的剧烈颤动而激出的潮红,清怜的病态感越发强盛。

司徒朝暮的脑海中瞬间冒出了四个字:弱不禁风。

跟颤动在枝头的柔弱白梨花似的。

真是害怕他会把自己给咳散架了,又害怕风会把他给吹跑……司徒朝暮下意识地抓住了宋熙临手肘部位的衣料,满目担忧地瞧着他。

宋熙临竭力压制住了这一阵咳嗽,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她,斩钉截铁地说:“放心,死不了。”

声音嘶哑,气息不稳。

司徒朝暮不置可否,心想:这话要是你哥说我信,但你说,我死都不信……实在是太孱弱了,宋青山能把他养活到这么大也真是不容易。

幸好公交车来的快,他们上了车,把寒风挡在了不怎么明净的车窗外。

车程一个半小时。

路况颠簸,一路摇摇晃晃。

在这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中,窗外闪过了无数道风景,然而宋熙临的眼神却始终是迷茫又陌生的。

没有一道风景是他所熟悉的。

他早已忘记了回家的路和沿途的风景。

下车之后,宋熙临站在那条通往碧屿村的山口,盯着那张喷有箭头路标的、破破旧旧的木牌子看了很久。

越看,他的心中越茫然,甚至情不自禁地向司徒朝暮发出了疑问:“这里、就是我家?”

司徒朝暮回答说:“当然,就在这条山路的尽头。”

宋熙临扭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了那条幽深的、蜿蜒曲折的狭窄山路……他甚至,连这条回家的山道都记不得了,他只能够记得父亲仿造的那座山谷。

而仿造的东西,永远变不成真的。

再无多言,他们两个一同踏上了那一条通往碧屿村的山路。

在宋青山仿造的那片山谷中,仅仅需要走上个三四十分钟就能抵达山腹中的村子,然而在真正的碧屿村,这条路却长达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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