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树晚风(187)

“是滴嘛!”陈老四气喘吁吁地停在了俩人面前,一边伸手点着宋熙临的鼻尖一边气急败坏地说,“毛三外婆没得喽,我原本还想把毛三带回自己家养,结果这娃儿到好,竟然直接带着毛三走喽,去哪里了也不晓得,全村人都寻不得他们两个!”

说完,陈老四又怒气冲冲地瞪着宋熙临:“你说话噻!把毛三弄哪里去了?”

宋熙临言语滞涩,呆如木鸡,茫然、陌生又熟悉地盯着陈老四……他好像,见过这位老人,但记忆实在是太久远了,远到模糊不清,像是假的。

司徒朝暮只好替宋熙临做解释:“陈老四,你误会啦,他不是小风,他是小风的弟弟,宋熙临!阿临!你还记得他么?”

陈老四那一双年迈的小眼睛在瞬间瞪如铜铃,像是活见了鬼。

然而在震惊过后,就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痛心疾首。

“你这娃儿咋个才回来嘛!”陈老四狠狠地一跺脚,恨铁不成钢地瞧着宋熙临,切齿质问:“你为撒子不早些回来看让你妈看你一眼?你妈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医院,你和你哥一个都不在身边!你晓不晓得你妈有多难过多想你?你为啥子不早些回来?为啥子?!”

如遭雷击一般,宋熙临彻底僵滞在了原地,满目愕然,本就带有病态感的面色在瞬间越发苍白了一个度,隐隐透露出来了死人般的灰青色。

他的内心也如同被利器穿透了一般,怆凉而空白,耳畔不断地回荡着陈老四的话语——

你妈死了。

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医院里。

你妈临死前很想你,你却残忍地没回来,没让你妈在临终前看一眼你长大的样子。

你连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他再也见不到他妈了,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他没妈了。

宋熙临的目光是麻木而空洞的,眼圈却深深地在泛红,整个人木讷而破碎。

司徒朝暮真是担心宋熙临的身体,生怕他悲痛之下气急攻心加重了病情,正要出言安慰他,然而谁知,宋熙临竟突然开了口,面色呆滞,语气沉沉,嗓音嘶哑地询问陈老四:“我妈、葬在哪里了?”

陈老四长叹一口气,背着手说:“还能是哪里嘛?后山的祖坟!”

宋熙临却没有立即离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竭力地按耐满心的悲痛,又像是在拼尽全力地吊着一口气,迫使自己保持清醒:“我哥呢?我哥还在家么?”

陈老四摇头,如实告知:“不晓得,你妈死后没多久他就走了,还把毛三那娃子也带走了……”说到这里,陈老四心酸而担忧地长叹了一口气,“一个没妈的大娃娃带着一个没妈的小娃娃,去到哪里都是两个没人疼的可怜娃儿,以后该怎么办嘛?”

司徒朝暮心头一疼,鼻尖也跟着酸了,明知不可能却又不死心地追问:“他临走前说过自己要去哪里么?”

陈老四再度摇头:“没得,我连他啥子时候走的都不晓得,去他家看的时候已经没人了,连黑子和赤海也被他带走了。”说完,陈老四又叹了口气,“小风那娃儿有些时候虽然气人,但也真是的重情义,黑子是他妈的马,赤海是他从小养大的马,他舍不得扔下它们不管的。”

所以,他是骑着马,带着毛三走了?

这天下之大,仿若沧海,何以寻得寂寂无名的两人两马?

司徒朝暮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果然如同她想的那样,他音信全无的消失了,一点点痕迹都不留,仿若惊鸿一瞥,转瞬即逝。

然而仅仅是这一瞥,却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惊才绝艳少年郎,白马玉鞭踏金榜。

他与她曾经所见到过的任何一位少年都不同,清冷干净,灼灼其华,又带着肆意潇洒的江湖气,是她整个平淡无奇的青春年少中最惊艳的一帧,无可取代,独一无二。

如果他是一阵晚风,那一定伴随着一场最绮丽最绚烂的晚霞,金色的流云间晕染着姹紫嫣红,如凉唇烈酒般令人沉醉沉迷。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然而酒醒之后,却发现只是大梦一场,回味无穷,流连忘返,怅然若失,却再难重逢。

她不可能会忘掉他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就是她心中的那一场如梦般瑰丽旖旎的落日晚风。

身边的宋熙临突然转了身,步伐踉跄,却又坚定不移地朝着山谷中的碧屿村走了回去。

司徒朝暮知晓他想去哪里,没有多言,直接跟了上去。

没他带路,她也去不了那个地方。

那不只是顾家人的祖坟,更是碧屿村全村人的魂归之地。

那块地方其实也不在后山,而是在圣水湖后方那座巍峨雪山的半山腰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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