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面酒肆(24)

陈府尹从宫中回到衙门,腿肚子都是软的,没别的,他今天跪在御书房里,距离当场辞官不干就只差一步了,新帝虽然年轻又勤勉,龙威却甚重,且很多时候听不进大臣的劝诫。

真的,这京畿府尹真是谁爱干谁干,他真是太不容易了。

“大人,那外头又有人来闹了!这都是今天的第六波了,上一波来的还是一整个村,说是合川侵占他们的田产,还非要逼他们签下卖身契,这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恶行!”

陈府尹的头又开始痛了,再这样下去,他觉得自己都要英年早衰了:“去把人请进来吧,先问清实情,若有证据就收录下来,本官恐怕办完这桩案子,就要贬谪去南方咯。”

不过去南方也好,总比卑微当秃头孙子来得强。

说起来,上一届京畿府尹才当了两年,当初他还天真地腹诽过,现下看来,他连两年都当不到了。

旁边的主簿:……大人看着,好像又老了两岁呢。

今日一整天,来京畿衙门叫冤的就足有十来波,什么样的状书都有,侵占良田、鱼肉乡里之类的,都还算轻的,最严重的是致满门死亡,来告状的是那家小姐的未婚夫婿,字字泣血,就连办案多年的老捕头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陈府尹能坐到现在的官位上,当然不是尸位素餐的贪官,他有良知有能力,如果合川仅仅只是个沽名钓誉的假道士,那这案子怎么判都可由着陛下的意愿来,可合川人面兽心、罄竹难书,倘若他真按陛下的意思来判,陈府尹怕自己百年之后,躺在棺材里都不敢合上眼睛。

人在做,天在看,陈府尹在看过所有的笔录后,便已经做好了被发配蛮夷之地的准备。

“大人,该升堂了。”

京畿衙门办案子,有些是不对外开放的,但合川一案众多百姓和书生都在关注,加上苦主实在是太多,小衙门根本跪不下,陈府尹就决定破罐子破摔,干脆就公开审讯了。

合川在收押期间时,心中是非常忐忑的,可他思及自己替陛下做过的那些差事,又觉得陛下不至于对他如此狠心。

可当他被衙役像条死狗一样地拖到堂上后,合川惊恐极了。

因为他看到了无数双仇恨的眼睛,这些人里面只有几个他是认识的,更多的他连见都没见过,可那样浓烈的仇恨,他根本承受不住。

陛下呢?陛下难道就这么放弃他了?他不过是稍微行事放肆了些,比他行事更偏激的勋贵大有人在,为何独独不愿意放过他?他替陛下做过的那些事,难道还不够多吗?

合川不理解,合川很害怕。

而随着一桩桩一件件的凶案被翻录出来,外面性情激烈点的百姓已经在扔烂菜叶子了,而有那嫉恶如仇的书生,现下当场就写起了抨击檄文,好几个都是京中有名有姓的文坛喷子,相信这稿件一出,明天合川就是大陵朝第一烂人!

道门竟有如此毒瘤,简直有辱道门圣地!

此等恶徒,必须严惩不贷。

更有甚者,华海观并不止合川一颗毒瘤,皇家的庇佑之下,竟有这等藏污纳垢之地,连带本来名声很好的华海观,一并也臭了。

陈府尹从上午一直审到太阳落山,旁边做笔录的主簿已经换了三个,上一个已经写到手抽筋,可这罪名证词居然还没有写完,苦主更是直接在外堂排起了长龙,这样的场景,若是从前,陈府尹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苦主都不嫌麻烦,他又如何能押后再审呢?

又闷头干了一盅胖大海,陈府尹继续哑着喉咙问话。

这一案,审得实在是久,就如此这般,居然还有些苦主因为路远还在赶来的途中,这合川简直是畜生不如啊!

“畜生啊,此等假借道门身份行恶事的畜生,竟在煌煌天日之下行事这么久!必须严惩!”

“是啊,幸亏邓真人火眼金睛,一眼便瞧出此人眉眼生奸,非是道门中人!”

“如此一看,那邓真人确实是道行了得啊,华海观的观主若还要脸,便该请邓真人过府、奉为上宾、教训示下,这才是道门之福!”

“是极是极,只不过邓真人来历非凡,恐怕不愿意屈居世俗之地吧?”

“……”

邓绘就混在其中,听着这群书生吹他的马甲,真的是连他这等脸皮厚的,都开始脸红了。

“邓真人,可是脸红了?”谭昭忍不住调侃。

“起开起开,凑那么近作什么?没脸红,吃你的炊饼,现下合川臭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谭昭摊手:“当然是推波助澜啊,你不是说阳谋吗?”

邓绘就举着茶杯说:“这个我当然懂,合川是皇家做起来的脸面,咱们把他弄下去了,就是直接给华海观的脸来了一拳!现在拳头也打了,我们不该稍微给颗甜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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