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感情在之前看上去有多么美好，真相揭开的那一刻，就有多残忍。

“由此我甚至怀疑，春喜自称是新来的也是谎言，她可能已经在这儿待了很久了，这一套模式，她很明显用起来并不陌生。”

早在最开始，春喜可能也只是一个被骗了进来，囚禁，虐打，强迫受孕的单纯的农村姑娘。

但是在这样暗无天日简直能把人逼疯的环境里，她妥协了，她愿意去做那个帮凶，可能只是为了争取一顿好饭，争取少一顿毒打。

具体的动机无从得知，总之，她从一个受害人，变成了加害者。

清洁工沉默了两秒，问道：你的意思是，我跟加害者是一伙的，所以就要一直折磨她是吗？春江是那个受害者，那我呢。”

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波动：“那我是什么呢？”

“不是，你才是那个真正的受害者。”陆艾轻声说道。

因为这里是梦泡，而不是现实。

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陆艾内心也不好受。

她在和春江在一起的期间，从未真正同情过春江，因为她知道，眼前那个，可能不是真正被欺骗，被折磨，被毒打，被给予了希望又换来了绝望的那个女孩。

“我一直在想，如果是我被囚禁，我一定会憎恨那些囚禁我的人，而你，看上去好像更恨的是你手上的这个春江。”

春江被折磨成这个残破不堪的样子，居然还活着，而这样的惨剧她要经历一次又一次，足以见得梦主有多恨她。

只是这种细致的理由，不能如实在梦主面前说出来，不染就很难解释，这里其实不是现实，而是由梦主的意志而生成的世界。

陆艾叹了口气，“而原因现在我们也知道了，那就是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春江，是吗？”

陆艾想看她脸色的表情，然而她依旧戴着口罩，只是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里，终于不再是无光的样子，而是微微低垂，带着一丝落寞。

三人都没说话。

过了半晌，清洁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丢下了手里的头发。

“是我，我是春江。”

——

“我本来只是跟我妈吵了一架，负气跑出来的。”春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

“被骗进了朱楼之后，我才意识到，已经出不去了。”

“他们给我喂发馊了的水，每天吃饭只有水加白菜加米饭，我气得倒掉了一次，结果三天没有吃的。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喝白水也能喝饱。”

春江用一种旁观者的语气无所谓地说着自己的过去，只是这话落在山青和陆艾的心里，都像有千万斤重。

“现在想来，怕是那个时候看管我的人就看出来了ᴶˢᴳ我不服管教，才会有后来春喜的到来吧。”春江自嘲地笑了一声。

另外两个人没有笑，大家只是沉默地听着她讲述。

“我们住的地方，一个房间里要挤好几个人，所有的房间都没有门，看管员在外面就能听见我们说话。”

“甚至房间只有一个小窗户，会有人打开窗户监视我们。”

“为此，我不敢串门，不敢大声交谈，生怕声音大了就引来一阵毒打。”

陆艾咬紧了后槽牙。

原来，所谓的玉珠酒店须知，其实是春江自己的经历写成的生存指南。

不要出声，不要出去串门，不要打开窗户，记得按时吃饭。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身边的人换成了春喜。”一提到春喜，她声音里的情绪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冰冷。

她冷冷地说，“你说的对，她就是谎称她是新来的，只可惜我那个时候没什么脑子，分辨不出来。”

“春江，春喜，多么巧合的名字，又在这样的环境下遇见。我们很快就成了朋友。情感这种东西，有时候根本不需要太多的语言交谈，因为我们无法畅快地交谈。但是哪怕只是手写字，只是眼神传递，也足够情感的交流。”

“我一开始还算警惕，没有跟她聊过逃跑之类的话题，直到后来，有一次我激烈反抗，打伤了一个傻b男人，但是是春喜为我挨了一顿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真正地信任起了她。直到最后，我们秘密计划逃跑，也是她提供的前门和侧门的信息。”

春江眯了下眼睛，“直到推开那扇侧门之前，我从未怀疑过她。”

“但是推开那扇门后，等着我的，是手拿棒球棒的三个看管人，我第一反应就是护着身后的春喜，让她快跑。”

她盯着陆艾，“结果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那个贱人，她没有跑，而是站在原地对那些人说，‘不要下太重的手，好不好？求你们了。’”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真正不自量力的傻子，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