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10)

姜月被定型了,一门心思的只知道夫家,离了夫家便不能活,心态转变不过来,就算送到皇宫里锦衣玉食,不安也能要把她耗死。

聂照思及此处,无奈地叹出口气:“既然如此,先跟我回去吧。”

罢了,谁让自己自梦到除风他们,便见不得姜月死呢。

姜月不敢拖沓,生怕晚一息行动,聂照就会反悔,连忙撑着身体要下床:“我,不,奴奴奴,好了。”

“奴奴奴什么奴,养好病再说。”聂照摁着她的脑袋把她按回床上。

“奴,奴奴奴,奴真的好了。”姜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挣扎着还要起身。

姚金娣也哀求地看向聂照:“大人,您看月娘一见您就醒了,还有精神了,可见大夫说她是心病是真的,现在中午,日头大,让大郎赶着牛车把她送回去吧,她在这儿待着也不安生,养不好病。”

“是是是。”姜月忙不迭点头。

一老一少唱和着,姜月今日是铁了心,爬也要爬回去。

聂照头痛,自打见了姜月后,头痛的次数与日俱增,混吃等死的平静生活完全被姜月打乱了。

他从榻上抓起个薄毯,把姜月胡乱地裹成条状,一把甩到肩上,扛着出门了:“走走走,行了吧,我现在就带你走。”

姜月在他肩膀上被颠得快要吐了,捂着嘴忍下,她觉得这样不太和规矩,三哥是她丈夫的兄长,被他扛着是不是算不守妇道?

但这话,她还是审时度势地咽了回去,比起不守妇道,她更怕被夫家抛弃。

走了一阵儿,姜月虽依旧晕乎乎的,但多少适应了,她抓着毯子,细声细气地喊他

“三哥。”

“做什么?”

“三哥,你,你会不会,再,再把奴送人?”

“你要是再一口一个奴,我现在就把你扔大街上。”

“三,三哥,那我,我听话,别,别扔我。”

聂照不由得勾唇笑了笑,还挺从善如流:“看你表现。”

“奴,不,我肯定!”姜月发誓。

过了没多一会儿,她忍不住又说话了。

“三哥,聂,聂昧是什么样的人啊?他,他比你,还,还好吗?”姜月病中伤春悲秋,想起自己那个英年早逝的未婚夫,心生悲痛,不由得问。

聂照撒谎都不带打草稿的:“长得好看,一表人才。”

“多,多好看?”

“和我一样好看。”

姜月傻笑两声:“那,那真的好看。”

“这是自然,我的长相,活着惊艳世人,即便死了千八百年,后人挖出来,也要竖起拇指感叹,好完美的头骨,好完美的牙齿,好完美的眼窝骨,好完美的肩胛骨。”聂照十句话里八句都不走心,他说过便抛之脑后,人人都知道是戏言。

姜月却支起头,见到聂照圆润饱满的后脑勺,拍手为他鼓掌,说:“三哥,你,你说得对。”

聂照嗤笑,怎么说什么都信。

“三,三哥。”姜月安静没多一会儿,小心翼翼再次开口。

“你话怎么这么多?就不能一次说完?”

“……没事了。”

聂照把姜月安置下来后,为姜月看诊的大夫便巴巴主动跑来了,比起给徐姚两夫妻漫天要价,他不仅不要钱,还是一日三次叫妻子把药煎好了送来的。

姜月住在聂照的家里,心里算是安稳了,虽然他自那日带她回来之后就再也不见人影,但她一日六次按时喝着药,不到两天人就痊愈了。

她好了之后,勤快地把家中重新打扫一遍,就连墙缝儿里的土都抠仔细,抠干净,还翻出一袋发霉的面,以及灶台上不知道治什么病的药渣。

原本依照灿州规矩,年及十三岁,姜月就要开始近庖厨,以便煮羹烧饭,更好地侍奉公婆丈夫,但她还没开始学,就被扔到逐城了,现在连怎么生火怎么烧水都不会。

聂照走的时候没给她留下干粮,姜月饿得受不了,用井水冲了点面,搅拌成糊糊,加了点受潮的盐,也吃得津津有味。

面是细面,从她离开家后,就再也没吃过,虽然发霉了,她还是觉得味道很好,有一股小麦的香气。

又过了三天,那袋细面即将见底儿,姜月都舍不得吃的时候,聂照回来了。

他一身狼狈,雪白的衣裳染着脏污发黑的血,短剑的凹槽里都是凝固的血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看到房内点着灯,姜月匆匆推开卧房门,喊:“三哥”,不由得一愣,才想起他把姜月自己撂在家里五天,没饿死真是谢天谢地。

养孩子,果然是天下第一麻烦事。

“三哥,你回来了?你,你饿不饿,我,我给你弄,弄点吃的。”姜月猜聂照又去杀人了,她不敢问,悄悄把目光偏开。

姜月这么一问,聂照才觉腹中有些饥饿,若是换做平常,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倒头睡到明天,再去寻觅点吃食就是,现下竟然有些饿得难以忍耐了,于是点头说:“好。”然后进了里屋。

姜月闻言,立马来了干劲儿,就举着灯,哒哒哒跑去厨房,没一会儿,端着两个碗进来。

聂照挑眉,就是烧火也要点时间,一不见炊烟二不听水沸,她的饭这就做好了?

姜月进来,小心翼翼地把碗放在桌子上,羞赧招呼他:“三,三哥,来,来吃饭。我,我晚上也没吃,吃饭,和,和你一起,我,我厨艺不好……”

聂照往碗里一瞧,是两碗糊糊,用水泻开了,瞧着就没什么食欲。

也是,深更半夜生火未免费时,开水冲些面糊吃应付一下充饥也可。

他没多想,捞起勺子吹了吹,塞进嘴里一口。

生面味,霉味,井水的涩、冰凉,在他口中交织融汇,构成了一首催命曲,直冲天灵盖,再回荡到五脏六腑,绵绵不绝,悠长浓郁。

一咬,糊糊里还有未搅拌开的面团,突然爆炸,黏在他的牙齿上。

姜月正睁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灯下期待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好,报应不爽

第7章 第 7 章

◎规矩◎

聂照真想把东西吐到姜月的脸上,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就连流放途中都没有。

他强忍着恶心把这口发霉的面糊咽下去,忍不住干呕。

如果不是姜月碗里的东西和自己碗里的一样,她又吃得香喷喷,聂照会怀疑她是打击报复。

倒也是,一个能吃光院子里杂草的人,想必也没有什么是吃不下的。

这些白面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囤的粮,发霉生虫,竟连他自己都忘了。

“你往日在家都吃些什么?”聂照扶着桌子,掩面又干呕了几声,实在忍不住问。

姜月已经用勺子把碗底都刮干净了,并垂涎地盯着聂照的碗,说:“一些糙米,青菜,时令野菜。”

“好歹姜家是灿州首富,你就吃这些东西?”聂照心想难怪,本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糙米干硬难嚼,入口涩然,吞咽困难,野菜味苦清淡,都不是什么精细吃食。

了然之余,聂照难以置信,偌大的姜家,难不成还差她一口肉蛋荤腥?

“阿娘说,女郎要,要勤俭,能吃苦,不食,不食荤腥油腻,不,不洁之物,摒弃骄奢淫逸之行,方能,方能成,成为优秀的女郎。”姜月说起这些封建糟粕,摇头晃脑,结巴竟少了几分。

聂照强压下的恶心被她这番话刺激得涌上来,终于跌跌撞撞跑出去,扶着围墙痛痛快快吐出来了。

“三,三哥,你不吃了吗?”姜月大惊,忙叫道。

聂照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把自己剩下的面糊推到她面前:“你爱吃,就多吃点。”

姜月眼睛一亮,高高兴兴捧着碗吃起来。

聂照看得恶心,但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吐了,只能别过头不看。

姜月这身子,真是说脆弱又是在糙实,吃了忒多破烂都吃不坏;说糙实却相当脆弱,一个急火攻心就差点烧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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