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21)

“……”

聂照笑容僵住,不是,他是不是教育方法出问题了?他想教的不是这个!她到底都跟自己学了什么?

一向觉得自己正确的他,第一次反思到底哪里出现问题。

——

姜月吃过饭后,倒头睡在床上,外面雷声大作,也没将她吵醒,她用被子蒙着头,聂照来看,怕她捂死了,给她将被子向下掖了掖,把散在脸上的碎发也给她拨到耳后去。

他站了一会儿,终于离去,没过多久折回,点一盏灯,坐在她床边,捏了根针,对着灯光把她那天被撕破的衣裳一针一线细细地补起来,他还没过十八,并不精于此道,缝个两三针,就要皱眉再靠近灯细看,到底歪没歪。

灯下补衣是件体力活,没多一会儿,他白皙的额头就沁出许多汗来,焦躁地咬着下唇,眼睛都变得干涩,缝了一半,针扎在指腹上出了血,他气得把衣裳丢在地上。

让她自己补算了!姜月是什么了不得的人?还配他给补衣衫。

聂照烦躁地想了一阵,见着姜月安安静静睡着,好像想到什么,眉宇之间皱得更深了。

言传身教,姜月学偏了,该不会是他作风不正,没以身作则吧?

他越想越觉得此事极为有可能,年幼时候,兄长为了让他勤于练功,便每日天还不亮,就在院中舞剑了,他的确被带得勤勉许多。

养孩子真是个烦人的差事,他气愤地想,重新捡起地上的衣衫,对着灯继续苦大仇深劳作。

作者有话说:

老师留作业:以母爱为题写一篇作文。

别的小朋友的文章:“我生病了,妈妈深夜冒着大雨背我去医院,浑身都被淋湿了,母爱好温暖。”

小月(咬笔杆):“深夜,我的(男)妈妈,对着灯给我补衣裳,手指都被扎破了,母爱好温暖。”

第18章 第 18 章

◎水疮◎

聂照原本就没预备叫姜月成为个什么女学究,因而那一架打完之后,她足足在家躺了三天,才被重新送去学堂。

她看着自己虽然被补好,但走线歪歪扭扭的衣裳,冲着聂照甜甜地笑,围着他打转儿,直夸:“三哥真好,三哥手真巧。”

聂照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好的,所以这些话说得无比真诚,聂照明知道自己手艺不佳,但被姜月真心实意夸捧,不由得也飘飘然,红着耳朵别过头,叫她好好吃饭不要多说话。

李宝音大抵是受刺激了刺激,姜月回去的时候,她的座位空着。

已经有不少学生知道她被聂照带着去了李家讨公道,但他们不信姜月竟然能打得过李宝音,以为是聂照动得手,结果以讹传讹变成了姜月。

她身后坐着的男孩伸手,试探着扯了一下姜月的头发,想看看她到底会不会反抗,人还没反应过来,姜月已经拎着书,狠狠砸在他脑袋上,他被砸得头晕眼花,对上姜月的眼睛,一瞬间竟然有种见到聂照的感觉。

他讪讪坐了回去,老老实实不敢再动。

两个人闹出的动静不小,大家都面面相觑。

只不过短短三四天,怎么姜月改变这么大?从整个学院最懦弱的小娘子,变得如此凶猛。

不过因此他们心里也重新有了计量,不敢再随意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姜月过了一段她入学以来,最为安稳的日子。

她此刻才知道,三哥说得都是对的,反抗不一定会有好结果,但不反抗处境只会越来越糟糕,三哥愿意为她撑腰,那她只要勇敢就好了。

不过也不不是全都顺心的,比如她的底子太差,两个青苗班的学子加起来,都没有她这种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她还是基本听不懂先生在讲些什么,那些算数课对她更如天外来音,饶是她课下已经十分勤勉地请教先生,收效依旧甚微。

她托着腮,死命盯着书,恨不得要盯出花来。

几个学生笑闹着进来,她思路被打断,下意识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其中一个忽然停下动作,脸上五官都皱在一起,拼命抓挠自己的脖子肚子:“突然好痒啊。”

那些和他打闹的学生围上去探看:“该不会方才被什么虫子咬了吧?”

“啊!不是虫子,好像是水疮!”

其中一人大叫,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惊恐地看着那个得了水疮的学生,纷纷向外跑。

那个学生呆呆地看着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水疮虽然不如天花凶险,但传播力却不比天花小,尤其爱在孩童之间传播,得了水疮的孩子会浑身长满水泡,奇痒无比,若是不精心养着,会留下丑陋的疤痕。

学院得知消息,连忙让两个青苗班的学生回家,又烧艾焚香,以防水疮在学生之间蔓延。

姜月刚上了没几天学,便又带着她那堆零碎儿放假了。

聂照得知是学院出了水疮,他这个年纪也不安全,急忙把姜月拎出去,熏了许多艾草才放她进门。

姜月呛得咳嗽,晚饭没怎么吃,夜里睡到一半,嗓子干哑,摸黑给自己倒水,不想手一抖,杯子滚在地上,聂照应声眯着眼睛,半睡半醒看了她一眼,表情登时冷了。

他喊她的名字,姜月呆呆地回头,聂照仔细借着月光打量,匆匆点了灯,见她脸颊酡红,再挑起她的下巴,脖子上果真突兀多了几个红点。

“痒不痒?”

原本是不痒的,但经他这么一提醒,姜月当真觉得痒起来了,忍不住抬手想搔患处,被聂照一把按下。

“抓破脸留疤。”他手背贴在她额头上,果真微烫,是发起了低烧,是水疮无疑了。

她原本身体就孱弱,跟着他,虽是吃喝不愁了,但也没补上底子,他下午一直挂心水疮之事,如今夜里发起来了,他反倒放心许多。

夏夜炎热,窗是大开的,凉风徐徐穿进狭小的房间,聂照连忙将门窗紧闭,把她推到床上,生了水疮,不能吹风不能见光也不能见水。

姜月还是迷迷糊糊,不太懂发生了什么。

“你生水疮了。”他解释。

姜月一听,扁起嘴,作势要哭,聂照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的脸利落掰向房顶:“眼泪别掉下来,沾水留疤。”

“三哥我会不,会传给你?”姜月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去,眼巴巴看着聂照,“你出去吧。”

三哥生得那么好看,若是留下疤,就不划算了,连她都会忍不住心疼的。

“我?”聂照迟疑,她以往不知道生得什么模样,但现如今,那双眼睛还是极为好看的,黑白分明,向上一抬,泪汪汪望着人的时候,已是我见犹怜,让人心软。

他抿了抿唇,鬼使神差说,“我年幼时候生过了,不会再生。”

“真的吗?”

“真的。”聂照敛眸。

姜月身上也痒,作势要搔,聂照握住她的手,摁下来,本想瞧瞧里面生没生水疮,帮她取点药,但忽地想到她虽然还是个小豆苗,但结结实实是个女儿家,他此举不太合适,便只帮她整了整衣裳。

“不许动!留下疤有你哭的。”他再次警告姜月,此地不是京畿,是偏远的逐城,若是留下疤痕,上哪儿给她找好药?

姜月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且最听聂照的话,她果真忍着,乖乖不再动,只是越来越痒,她忍不住哼哼唧唧,扁着嘴要哭不哭的。

聂照被她闹得没办法,一边指责她娇气,这点事情都受不住,一边用井水打湿帕子,坐在床边,打着哈欠,隔着衣裳冰她发痒的皮肤,一寸一寸的,极为小心,不至于让水沾到她的皮肤。

给姜月翻身的时候,才发现她后颈有一块小小的,月牙形状的胎记,他用指尖碰了碰,想她的名字大抵就是来自这个胎记。

聂照这人若是真想好好做什么事情,便会做得极为细心,姜月迷迷糊糊难受之际,借着灯光,瞧见他把散着的头发一齐松松挽在身后,几缕散落的发丝垂落在脸颊上,披了件淡青的衣衫,烛光摇曳中,好似仙人,他冰过的地方果真没有之前痒了,十分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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