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25)

“聂照打你了?我早就说他不是个好人。”李宝音感叹。

“为什么三三不得六?”姜月哭着问。

李宝音沉吟:“得六啊,怎么不得六?是不是先生判错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试卷,目光幽深,郑重道,“我也写的是六,先生一定判错了,明天我们去找他,让他给我们改成绩。”

姜月重重点头,终于擦干眼泪,和李宝音分道扬镳。

她一回到家,就发现家中的气氛格外凝重。

门大敞着,她三哥正一脸深沉地坐在正堂里,手掌撑着额头,看起来头痛,十分痛苦的样子。

姜月还未来得及慰问他,他便问:“成绩出来了?”声音也比往日虚弱。

姜月想到明日要去找先生改成绩,结结巴巴说:“没,没有。”

“你一撒谎就会结巴,刚才先生来过了,说你算学考了丁等。”

姜月瞪大眼睛,大张嘴,不可思议,先生竟然来过家里了?

“你跟我讲讲,一共甲乙丙三等成绩,你是怎么考出丁的,先生来跟我说建议你退学,不是读书这块料。丁等的算学,还天天嚷嚷着要去账房当学徒?”他从身后抽出根板子,恨不得把她脑袋抽开。

姜月吓得浑身哆嗦,眼睛往地面方向轻轻一瞥,长睫一颤,豆大的晶莹泪珠就跟珍珠似的连串儿从白嫩的面颊上掉下来:“三哥,你真要打我吗?你打我吧,你打我我心里能好受一些。”

她乖乖把手伸出来。

聂照就下不去手了,什么气也没了,轻叹一声,上前用手背给她擦眼泪,缓声说:“不打你不打你,打你做什么?你又不是故意的,我什么时候真打过你?”

小时候挨了那么多打,刚来的时候,他一抬手就以为要挨打,他说实话,当时觉得懦弱让人心烦,现在想着还怪可怜的。

他越不生气,姜月眼泪掉得越多,额头抵在他胸口处,眼泪往他身上蹭:“可是我考得真的不好。”

“不好就不好吧。卷子拿出来我看看。”

姜月将她那个考了丁等试卷拿出来,放在书案上,聂照看得头痛欲裂,怪不得先生要劝退她,共一百道题,她错了九十八个。

般若近来心境好转些许,不再成夜难眠,他难得早早躺在床上,把被子盖到头顶,像一具尸体般安详。

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质问:“三三得几?”

“为什么得六?你再说一遍三三得几?”

他猛地睁开眼睛,表情难以言喻。

早听说姜月算学极差,没想到竟然差到这种地步?

不过像聂照这种自幼就是天之骄子,即便总是逃学成绩门门也从未下过甲等的人,恐怕完全没法理解姜月的痛苦,啧。

“为什么不是六?”姜月抓着笔杆,指尖在纸上乱划,中气不足,“三个又三个,不就是六吗?”

聂照前半个时辰还觉得姜月哭得好可怜,他哪里忍心打她。现在气得直咳嗽,捂住心口,咬牙切齿:“谁告诉你这么算的?我把你切成三段,每段再切成三段,你告诉我你现在被切成了几段?”

姜月小声:“九段。”

“所以三三得几?”

“六!”

“几?”

“九!”

聂照如释重负:“你以后再算不明白,就这么想,懂了吗?今晚把九九歌背三遍。”

姜月点头。

聂照修长的手指在灯下被照得宛如白玉,姜月顺着他的手指向下一道题看去。

城中寂静许久的钟忽然重重敲了四下。

若非国丧、战事,钟万不会响,城中一瞬间像是被钟声唤醒了似的,充斥着鸡鸣狗叫声,和人的喊声。

聂照也下意识起身,拎剑站到门外,叫姜月去捧了装钱的匣子,收拾她自己的衣服。

没多一会儿,外面传来云板击鸣和马蹄声,官役一边击响云板,一边高宣:

“皇后崩——”

“太子薨——”

不是战事,是京畿传来消息,城中又重新安静下来,毕竟哪个人做皇后,谁是太子,与他们关系不大。

聂照似听得周身轰隆隆的,宛若高山哗然而倾,下意识扶住门框。

比起勒然入侵,皇后与太子之死,意义要更为深远,这说明朝中皇后一党惨败,宦官黄贤一手遮天,无论是中央还是边疆,必然有大的变故。

般若也从床上坐起身,心脏被抛得高高的,无法落地。

当今陛下是先帝的第五子,当年夺嫡之惨烈,除了原太子一家被囚禁后烧死于东宫,其余四位皇子皆丧命,包括继后所生的最有夺嫡之望的六皇子,五皇子一个一心炼丹,沉迷修道的庸碌之辈捡了大便宜登上皇位。

可惜他因服食丹药过多,年近四十膝下只有一子,是打渔女出身的顾氏所出,因这一子,顾氏也顺利成为了皇后。

比起皇帝,顾皇后显然有野心的多,她收敛政权,大刀阔斧谋求变革,只可惜她家世低微,根基薄弱,在朝中拥簇者不多,又受牝鸡司晨之言牵制,处处捉襟见肘。

姜月听到外面骚动渐熄,走出来,见聂照目光中有许多自己看不懂的情绪。

“明日起,每日酉时,我会看着你在院中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你今后跟着我习武。”

聂照说得严肃,姜月知道此事大抵很重要,乖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要学的课程又多了,没办法,很快就要开始真的绝地求生了QAQ

第22章 第 22 章

◎不会永远只能吃半个苹果的◎

姜月刚跟着聂照的时候,为了不惹他生气,极其地察言观色,如今虽用不得再如此,却也能第一眼就瞧出他的紧绷情绪。

聂照见到她眼神忐忑,欲言又止,知道自己的情绪容易影响她,连忙摸摸她的两个小圆髻:“没事,走,我带你去讲后面的题。”

养孩子最最麻烦的一点就是如此,要在她面前,要尽量时时刻刻的,保持着平和稳定,她才不会如惊弓之鸟,动辄六神无主,尤其姜月这类孩子,交到自己手中的时候已经要格外小心了。

静待了两天,逐城确实并无大的动作,百姓这才一切如旧,姜月依旧去上学,只是她也有了自己的心思,那日三哥让她抱着钱匣的时候,她试过了,里面轻飘飘的,三哥把钱都用来给她交束脩了,还要给她买新衣裳,可是三哥今年大概又不会给自己买了吧……

而且昨晚教算学,她把三哥气得不轻,今早起来,他的脸都是蜡黄的,自己可真没用。

姜月托着腮,盯着学院窗外的香樟树叹气。

她叹气到第一百零八次,身前站出了道人影,少年身穿青云书院统一的制服,但姜月看他胸前的刺绣和自己不一样,原来是青禾甲班的。

“姜月同学,你还是,还是在为算学发愁吗?我算学甲等,如果需要的我,我可以略尽同窗之谊,帮助你……”少年说得羞赧,还挠了挠头。

姜月终于把目光落到他的脸上,窄瘦的脸,十分俊秀,皮肤白皙,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端端正正不偏不倚地长在上头,鼻梁高挺,眼神澄澈,睫毛长长的,往下一扫就显得十分无辜,一看就是个老实诚恳的人,和姜月长相倒是同类型的。

老实诚恳的人常见,但在逐城的老实诚恳人不常见。

“我,我叫荣代年。”对方说。

姜月还没问什么,他就先把家底儿抖出来了,他父亲原本在逐城经商,两年半之前去世了,他跟着母亲生活,之前聂照还帮他家向梁万三讨过债,他上个月刚刚游学回来。

姜月拉着长音“哦~”了一声,有印象,她刚到逐城的时候,三哥原来是帮他家讨债的。

她皱着眉头看对方,对方脸蹭一下红了,姜月心里有了个主意,直白地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若是换做刚到逐城的姜月,她都要一头撞死,说这简直不守妇道!但现在的姜月问得坦诚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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