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54)

他们像是抱团的蚂蚁,不怕死,城下躺着的都是勒然的尸体,血将城下的黄土染成了焦色,正值酷暑,一里地外都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未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勒然人他们把尸体摞起来,踩着同伴的血肉向城墙上攀援,投石车在后撞击城门。

“轰-!!”

“快!东城墙出现豁口了!”宋将军拖着伤,急忙带人去修补城墙,他冲在最前面,剩下的话还没喊出口,只见一片血色,被埋伏在城下的勒然人抹了脖子。

将领已死,被带领的士卒举着枪停滞不前,完全不敢上前,几十个勒然人从豁口处举盾逼近。

“快!堵住城墙!”刘方志目眦欲裂,站在城头上挥舞帅旗,向他们大呵,一时不察,敌军一箭射穿他的肩胛,他像是浑然不觉疼痛,用刀砍断,继续挥舞着狼牙锤,狠狠砸向攀援城墙的敌人。

主帅受伤,愈发激起逐城士兵的愤恨,但对方防守严密,他们始终不得突围。

忽然一箭破空而来,稍一露头的勒然士兵的脑袋被爆开,炸开一片腥臭的血浆和脑花。

他们纷纷回身,见是一身穿铠甲,包裹严密的女子,她扔掉手中弓箭,纵马急冲而来,一枪击飞了其中一名勒然兵,将他们的阵营撕开一道豁口。

“杀进去!”她大喊,旋即持枪撕开那道豁口,大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逐城士兵被她气势鼓舞,不再犹豫,随着她杀了进去,击退了这一队勒然兵。

待到打退这一波敌人的进攻,已经是夜里,众将士疲惫不堪,纷纷依靠在墙头上,到处都是血腥气,尸体横陈。

负责辎重的士兵拉了马车来托运尸体。

一个十六七的少年拉着死去同伴的手臂,要把他放到车上,他才刚伸手一扯,对方的手臂就断了,他抓着两条断臂,一时间不知所措,顷刻后放声痛哭。

哭声大恸,不少将士都跟着抹眼泪。

灰扑扑的,一片人间炼狱,血海尸山。

“聂将军如此徇私!我心中不服!”

“我也不服!”

“他若是能把人送出去,说不定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几个修筑城墙的士兵抹了一把眼泪,大声叫嚷。

此情此景,谁还论对错?他们只知道,姜月不去自首,逐城尸横遍野就是结果!但凡她心中有大义,就该为了逐城去抚西。

“你们少说点吧!将军们做事自有将军们的决定!刘将军都不主张将人送出去。”

说着说着,又吵打起来。

前方和他们击退一小队勒然人女子听到此话,身形一顿,慢慢把头盔下面的面巾摘了,回身看过去。

几人见到她的面貌,惊得说不出话,愤怒未歇,又添了震撼,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只能恨恨砸了下墙,低下头做自己的活,不再多言。

姜月又把面巾戴回去,心里有千万种情绪在翻腾。

逐城如今举步维艰,她不向霍停云自首,军中将士们心生怨言,士气不振她也是知道的,如今连累三哥在军中的威望都受影响,就算他有千万种计划,也难以施展,但她也知道,自己若是一去,肯定会死。

姜月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复又狠狠抹去,她其实一点都不想死。

“怎么了?”温柔清润的声音响在耳畔,过于熟悉了。

姜月抬起头,见着一身白衣的般若:“你怎么来了?”

“听说即将城破,李护组织了城里的民兵来支援,还送来了粮草,我当然是来送死的。”般若笑笑,递给她一块砖,好像在说晚饭吃什么这么简单。

“你怎么把送死说得这么轻巧?”

般若歪头,似乎在沉思:“人命如微薄,万万人的牺牲落在史书上不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我不过是历史洪流中的一束草芥,有什么好看重的?”

姜月为他这句话震惊,许久才反驳他:“但命只有一条,再微如草芥,对自身而言也是无比珍贵的。”

般若不置可否:“也许吧。”

城下勒然人还在遣人叫阵,对他们进行骚扰。

“胆子这么小,不敢正面应战,快回家吃奶去吧!”

逐城也不甘示弱,站在墙头叫骂:“你们主帅胆子大,好男风,断子绝孙胆子怎么不大?你们都是断子绝孙的东西!”

双方你来我往,骂得不亦乐乎。

李宝音也跟着李护来了,她磨破了嘴皮子,跟所有人挨个解释,姜月是为了救她,才杀霍明爱的,事情起因是自己,不是姜月,但大家都闭着眼睛,当没听见,李宝音站在原地,一个劲儿地掉眼泪,擦擦干净后,又向别人解释。

姜月把砖头交给般若,转身去了帐中的厨房。

作者有话说:

我吃个烧烤再写二更

第42章 第 42 章

◎二更◎

姜月煮了一壶清热解暑的甘草汤, 往各位将军的营帐中挨个分发。

大家看到她,先是一声叹息,喝了她煮的甘草汤, 叹息声更大了。

她是最后才送到聂照营帐的。

姜月走进去之前,紧张地握紧了碗,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神色如常地挑起帘子进去。

聂照站在案几前, 头发松松散散的, 已经好些天顾不上重新梳理, 上面蒙着一层浮灰,他的脸颊消瘦, 也有些脏污,眉头紧缩, 这些天姜月从来没见过他的眉头松开过。

他此时的狼狈憔悴, 疲惫不堪, 与当年第一次相见的样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姜月鼻头发酸,深吸一口气,才走进去, 说:“三哥,喝点甘草汤吧,各位将军那里我都送去了。”

聂照现如今听到她做了什么吃的喝的, 都下意识浑身一颤。

姜月端着碗, 碗里盛着漆黑的液体, 在烛光下闪着油亮亮的光,他下意识喉结滚动一番, 身体是想拒绝的, 但姜月眼睛鼻尖红红的, 看样子是哭过,他只有痛痛快快仰起头,捏着鼻子闭气,把甘草汤一口气灌下去的份儿。

又咸又苦又甜……

聂照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冲她笑笑:“喝完了。”

姜月轻快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平静得不可思议:“三哥给我梳了那么多次头发,这次我也给你梳一次好不好?”

“你难得这么懂事一回。”聂照笑笑,便仰着头,压低了身子,随她去弄。

姜月慢慢的,用篦子篦干净他头上的尘土和砂砾:“可是我梳得不怎么好,三哥不要埋怨我。”

聂照已经有些困了,闭着眼睛闷闷的,凸起的喉结动了动:“我什么时候埋怨过你?”

他此言一出,姜月的眼眶愈发红了,梳子掉在地上,眼泪要溢出来,她仰起头,咬着发抖的唇瓣,硬生生将泪逼回去,和他说:“三哥,我不想死。”

“不会让你死的。”聂照抬起手,要给她擦眼泪,却一片眩晕,身体不听使唤地跌躺在地,他茫然地强撑着抬起头,看到姜月的表情,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她给自己下了药,要去抚西,要去找霍停云自首,聂照摇头:“不,别,你就算去了,他也不会遣兵放粮……”

“我知,此事因我而起……”姜月话未说话,聂照已经用尽全身力气打断她,他气喘吁吁吼道:“不关你的事!是霍明爱咎由自取!你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杀了方巡,斩草除根!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你!”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有多少人责怪她、怨恨她,聂照永远都是这样,会毫不犹豫站在她这边,说她没有错,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姜月最好的人,他会永远护着姜月。

“我就知道,三哥对我最好了。”姜月的泪珠此刻完全控制不住,一串串滚落,她弯下腰,笑着抚摸聂照因为缺水有些干燥的皮肤。

“我也知道,就算我去了抚西,霍停云也不一定会援兵逐城,但是军中将士们大多不知啊。

他们只知道,是聂将军,因为一己之私舍不得妹妹,才令逐城陷入如此困境,明明只要交出我,霍停云就会援助他们,生死存亡之际,他们只是想活命而已,哪怕有一线生机,所以他们怨恨你,怨恨我,如今士气低迷,怨声载道。

乌合之宴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