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我(76)

但聂照也不是全无警戒,他指尖在酒盏上轻轻敲了敲,笑道:“赫连公子千里迢迢游学至此,是我抚西的贵客,这等好酒,应当由他先品尝,方是我等待客之道。”

一来用赫连玉试酒,二来若真喝了第五扶引的酒出事,他父亲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对方,届时双方起兵戈,第五扶引自身都难保,哪里来的脸把姜月从他身边带走?

“我?”下首埋头苦吃的赫连玉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指指自己。

聂照意味深长地笑着,向他颔首,赫连玉羞赧地在衣摆上搓搓自己的手掌,道:“这,这不太好吧,不过既然聂兄如此盛情,我便先替你尝一小口,就一小口。”

左右这东西喝不死人,且第五扶引巴不得他也失忆,所以烛龙坦然的给他倒了一杯,客客气气递过去。

赫连玉笑得不见眼睛,举着酒杯向周围寒暄:“那,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罢轻抿了一小口,眼睛忽地亮了,“好甘甜鲜美的酒。”他咂咂嘴,一口喝下,还有些意犹未尽。

“既然爱喝,便再多喝一些。”聂照大方道。

赫连玉素来率性,不知道客气为何物,连忙唤人给自己取了一盏大大大的酒杯,然后捧到烛龙面前,示意他往这里面倒。

烛龙沉默了片刻,呼出一口气,勉强给他倒了一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赫连玉这么不客气的人:“此酒虽然甘甜,却性烈,即便是壮汉喝多了第二日也熏熏然,赫连公子酒量似乎不好,还是少饮些为妙。”

他生怕赫连玉喝多了,给聂照的药性不够。

赫连玉喝了酒既然无事,那聂照也不好拒绝,象征性喝了三杯。

烛龙瞧着他喝了,松了口气,起身告退,去给第五扶引复命。

经历了这一段小插曲,宴会继续恢复了热闹。

坐在下首的赫连玉有些遗憾地看着杯中红润的酒水,他还没等着喝,对方便说这酒烈,他酒量确实不好,只能遗憾作罢,可这么好喝的酒放着实在太浪费了,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果子酿的,他从未尝过这种味道。

他想了想,灵光一闪,趁着无人注意,便端着酒杯,快步跑去另一个宴厅。

另一个宴厅宴请的都是眷所的女眷夫人娘子或是年幼的郎君们,是薛夫人教着姜月手把手操持起来的,将来她去了抚西,要办宴会的时候多着呢,怎么跟那些矫情的夫人娘子们打交道,可是一门学问。

“啾啾!啾啾啾!”他探出一颗鬼鬼祟祟的头,学着鸟叫,吸引了正在和夫人们寒暄的姜月。

她和夫人交谈了两句,快步走过来,问:“怎么了?”

“登登登登!看!好东西!”赫连玉献宝似地把自己抱着的酒水递给她,“这是公子引送给你哥的西域美酒,我尝了一杯,可他们说这酒太烈,这些我想着若是不喝浪费,便想给你尝尝,这酒真的好好喝,我保证你从未喝过这样的酒!”

姜月望着那在火光下泛着流动丝绸似光泽的酒水,闻到沁人的香气,不由得也有些心动,聂照不大愿意让她喝这些,说小孩子喝了酒会伤脑子。

她本该拒绝的,但赫连玉殷切的目光望着自己,这是他心心念念想着给自己留的,姜月也不忍心让他失望,于是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好喝。”

“我就知道!”赫连玉得到她的肯定,笑得眼睛弯弯。

这里是女眷举行宴会的地方,他不宜久留,和姜月略寒暄一番,便蹦蹦跳跳回去了。

姜月抱着酒杯回去落座,舒兰夫人打趣她:“怎么样?赫连公子和你说什么了?”

“他尝到了美酒,于是想着也给我尝尝。”姜月又抿了一口,发现的确不错,公子引果然与三哥是很好的朋友,这样好喝的东西肯定难得,竟然也舍得送给他。

“他为人热情,性格有趣,待你十分不一般,将来你们成亲之后,他也必定时时刻刻心里挂着你,日子不会无聊的,你心里怎么想?”舒兰夫人问。

提到婚事,姜月不由得紧张,下意识又抿了一口酒:“三哥似乎并不满意他,我觉得还是要再想想。”

舒兰夫人轻笑:“好,终身大事,是要谨慎一些。我收到了那些娘子们的回信,他们见了你兄长的画像,十分满意,想与他书信往来,你有机会和他讲讲。”

姜月才想起聂照相亲这回事,心里一颤,掩饰似地又抿了一口,点头:“好,我会告诉他的。”

不知不觉,赫连玉送来的那一杯酒全都被她喝光了,对方说这酒性烈,姜月却全无感觉,想着不过如此。

待到宴会散后,已经将近子时,姜月寻了聂照,和他一并回去,换做平常她早就歇下,此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靠在聂照肩膀上打哈欠,一副什么都做不了的模样。

聂照今夜喝了许多酒,冷风吹着,却也没有太醉,纵容地帮她洗漱扶上床,盖好被子后才回房歇息。

第二日清晨,小瓦敲门来叫人:“主君!月娘!时辰到了,该启程去抚西了!”

没人开门,他又敲:“起床了!”

“去抚西了!”

“该上路了!”

他连着喊了许多遍,不见有人回应,不得已只能推开门,见聂照还沉沉躺在床上,听到他的声音皱了皱眉,一副醉酒后无法起床的模样。

小瓦挠挠头,早说昨夜就不该喝这么多,瞧吧,他还是头一次见人这副模样,他猜姜月也是,于是跑去找了李宝音。

二人拖着两个半死不活的人收拾好,扔进马车里。

李宝音掐腰碎碎念:“真是的,不知道今早要启程?怎么灌了这么多酒?”

小瓦安抚她:“算了,难得喝多一次。”

他驾着车出去,一些随随着他们前去抚西的将军僚士围上来,问:“怎么了?”

小瓦打圆场:“昨夜主君醉酒,如今仪态不佳,便乘马车入城。”

二人在外面碎碎念,姜月和聂照并排昏昏沉沉坐在马车上,直到队伍启程,走到半路,聂照的脑袋被马车壁颠了一下,他捂着头嘤咛一声,皱眉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给我谈上

月末了,营养液不用就过期了,求大家给我尝一口QAQ

第59章 第 59 章

◎我是月照千山的照◎

眼前是一片简朴过分了的马车内饰, 粗粝的布料夹着棉花堵住缝隙和窗口,防止冷风灌入,深棕色的木料, 粗糙地拼凑成内壁,不说镂金嵌玉,就连一朵雕花都没有。

马车里燃着炭盆,还是廉价的银丝炭, 虽不呛人, 燃烧的时候却也没有金玉炭淡雅宁神的香气。身下坐着的也只是粗糙的软垫, 连塞了蚕丝和香草的蜀绣垫子都不是。

如此想着,聂照有些嫌弃, 想他宣平侯府三公子,何时落魄到如此境地了?他不是才在南海与了无大师请教完剑法, 正在回京畿的路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么破败的马车里?

他的颅内忽然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下意识抬手按了按额头, 竟意外发现自己的手变得宽大修长,骨节分明,这是一个已经长成的青年人的手。

聂照这才有些慌了, 抬手在眼前晃了晃,竟然是真的……

他连忙摸到身侧的一把剑,拔开, 对着剑凑近照了照, 剑影中模模糊糊倒印出自己的脸。

里面的人和他有九分相似, 他弱冠之年大抵也就是如此模样。

聂照深深吸了口气,微微垂眸, 果真在右侧的眼皮上瞧见了一颗砂粒大小的痣, 即便至亲之人, 也时常会忽略,只有他对镜自照细细观摩时候才会发现。

这难不成真的是他!他突然从刚过完十二岁生辰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青年?如此荒诞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他身上。

身侧忽然传出一阵细微的响动,他下意识转腕,把剑架在对方脖子上。

方才他正处于强烈的震惊中,没有顾得上对方,如今才细细打量渐渐睁开眼睛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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