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正是发生了当年让凌文光丧生的那场事故。

“看看这里。”

身后那人突然开口，隐约间的吐息从发丝间擦过，从身后伸出来的那只手指向屏幕的时候，池停可以感受到月刃微微压上的胸膛不自觉地贴在了他的后背。

呼吸伴随着传递过来的心跳微微顿了一下，他才抬眸，顺着月刃指着的方向看去，难得地反应稍微慢了一拍：“什么？”

“看字迹啊。”月刃听着这样的尾音没忍住地笑了，指尖在屏幕上面轻轻地敲了敲，“在实验记录中断之前，这个贾埃尔的字看起来十分隽秀端正，看得出来是一个行为处事都相当一丝不苟的人。但是从这一份记录开始，就像是性格也跟着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一样。”

池停经过提醒再看了一遍，很快就明白了月刃的意思。

从各个行笔的习惯，可以看出前后进行记录的都是同一个人，但偏偏写字的风格又一下子狂野地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人生信仰彻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池停的视线继续往下落去，再次前后对照了一遍志愿者的数值变化之后，陈述道：“不止字迹，连实验模式也改变了。”

虽然不是真的研究员，但这两天的接触，让池停对于实验记录表上的几个指标都有了基础的认知。

可以看出贾埃尔前面几份实验记录中，那些志愿者的异化指标确实有得到相对的控制，在努力的压制之下，让各个指标增长的幅度都相对缓慢。

但是随着很长时间没有再参与实验的空档期之后，再投入到研究当中的贾埃尔教授却是在一次次的实验当中，让手中这些志愿者的异化度进行了飞速的飙升。

结合这次副本当中他们所接到的任务来看，方舟实验室内部也正是在这次之后彻底调整的新实验计划，将最初抑制异化的这个重心，彻底转移到了对志愿者的全方位“培养”上面。

池停就是从末世出来的，他很清楚一旦彻底被异化过程控制之后，就等于彻底病入膏肓了，也确实无药可救。可真当确定方舟实验室内部的研究方向时，不能说对或不对，只是依旧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心情复杂。

他再次输入凌文光的名字进行了一下搜索，发现除了早年跟贾埃尔教授一起进行的那部分实验之外，再没有了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记录信息。

这个结果让池停微微地皱了皱眉。

虽然性情大变忽然间决定改变研究方向的人是贾埃尔博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死在实验事故当中的凌文光才是那个彻底扭转局面的人。

想了一下，池停关闭了电脑主机。

没留意到身后的人还站在那里就要起身，不自觉地直接撞上了那结实的胸膛，微微一愣，不由回头瞥了一眼。

视线对上，月刃才笑吟吟地举了举手，作势往后面退了开去：“接下去准备怎么做，池大队长？”

池停反问：“你觉得呢？”

月刃微笑：“我觉得就听你的，可以从那个叫凌文光的身上着手调查一下。”

池停明明还什么都没说，这让这句“听你的”显得十分微妙。

他抬眸瞥了一眼，说：“去档案室看看。”

根据那些实验记录来看，当年凌文光跟贾埃尔教授合作时候的研究进度大概是在50%左右，以这个副本的分层设定，刚好应该就是结束在了这个C区区域。

如果没有被抹除的话，这个凌文光的个人资料应该就在C区的档案室里。

然而两人在抵达档案室之后，却并没有在中央电脑当中搜到这个名字。

这一次，在操作记录当中也是只找到了凌文光资料录入的日期，并没有任何的删除记录。

池停跟月刃交换了一下视线。

这一次，两人眼神中都有些略微的惊讶。

比起还有迹可循的实验记录被删，这一次关于凌文光的内容，却是就这样从副本当中凭空消失了。

“所以听你的果然没错。”月刃无声地笑了一下，“虽然目前所有的矛头看起来都指向了那个神秘的贾埃尔教授，但实际上，总觉得这个悄然神隐的凌文光好像更有问题。”

“你说有没有可能，在那次的实验事故之后，让他变成了志愿者？”

这个想法冒头，池停直接切换到志愿者库再次进行了搜索，然而结果依旧一无所获。

这个方向的线索自此宣告彻底断了。

凌文光这个曾经在方舟实验室里留下过浓墨重彩一笔的存在，似乎只留下了跟其他人在一起时候的那些信息，而所有独立存在的痕迹则已经在这个副本当中，出于某种原因被彻底抹去了。

“算了，先回去吧。”池停这个人的一大优点就是从来不钻牛角尖，很多事情原本就不是光靠执着就可以实现的，见好就收有时候也是放过自己的表现。

他能到现在一直保持着不疯，某方面来说也完全是出于特别懂得放过自己。

回去的路上，池停依旧思考着今天收获的那些线索，直到来到分开的岔路口才回头看去：“今天先到这里吧，你也需要回去休息一下。如果明天的状态好，再看看能不能直接将进度推到分区。”

说完之后，他发现月刃依旧定定地看着他，脱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月刃定定地锁定着池停每一分表情的变化，嘴角是意味深长的弧度，“要让这么容易心软的池大队长亲手将一位志愿者推向异化的深渊，这个副本的这种设定也实在是，有些太难为你了。”

这样的话语让池停微微一愣，等领会过来话背后的意思，稍微有些失笑：“我发现你未免把我看地太圣人了一些。我毕竟不是救世主，面对已经注定拯救不了的人，如果还非要坚定得抗在肩上的话，那我得多累啊。”

月刃的视线依旧无波：“是吗？”

池停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当然。”

说着，他缓缓地扬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骨珠，微微一笑：“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异化度，不会以为我还真的拥有那样纯粹的人类情感吧？月刃，我觉得你有时候有些自认为太了解我了，如果真要疯起来的话，我可未必不会比你疯得更加彻底。”

“这点我信。”月刃的眉梢微微挑起几分，这样应着，对于池停反驳的话语却丝毫不以为意，“但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么无所谓的话……那为什么在进行实验操作的时候，你还要召唤骨珠里的那个宋雪风，多此一举地去特地安抚你手中那个明明已经拯救不了的志愿者呢？”

一番话，让池停掩饰状地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知道？”

月刃缓缓地眨了眨眼：“猜的。”

池停：“……”

月刃一脸“没想到你这么容易被诈”的表情：“看来我猜对了。”

池停：“…………”

月刃神态满意地轻轻一笑：“所以说，池停，我果然还是很了解你的。”

周围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片刻之后，池停随意地揉了一把柔软的长发，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快回去休息吧，明天继续。”

这种一说不过就干脆耍赖的态度，让月刃到底笑出了声来。

他刚准备转身离开，最后的一眼中隐约间瞥见什么，脱口而出地提醒道：“小心。”

池停的反应甚至还要比月刃更快一些。

留意到转角处忽然蹿出的身影时已经一个敏锐的转身，下意识地伸手一抓之后，就已经提着那人的领口提了起来。

一切就发生在片刻之间，直到看清楚那张落入眼中的脸庞，池停才稍稍愣了一下：“怎么是你？你也来C区了？”

被抓住的人显然也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几下反复挣扎没能挣脱出来，听到声音才抬起头来：“啊……我以为遇到什么怪物了，原来是你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