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斐然(123)

作者:三三娘 阅读记录

与穿高定的她比起来,分明是两个她。

伍柏延不懂为什么城堡里的公主不好好地待在城堡里。就算她想亲近自然,雇团队就好了;她想认识世界,找世界级的纪录片团队为她定制路、带她上天入海就好了;她想登山,想去国家公园,聘专业的地陪就好了;想露营、在旷野里过夜,开几百万的房车就好了。

为什么。

伍柏延拒绝思考这个“为什么”,因此也拒绝点赞。

发完ig,进入上山路,信号立刻便消失了。

扎西牵着骡子领头,商明宝走中间,向斐然殿后。像三年前一样,她的体力没有什么长进,没走上一公里就开始气喘。

扎西拍拍骡子:“不怕,要是走不动,就让骡子驮你。”

商明宝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不要,等下它累死了。”

扎西多嘴,笑道:“这头骡子就是为你准备的,你不来,向博哪用得上这种东西?”

扎西对向斐然的体力和精力印象深刻。他原本以为除了专业玩户外的,这些城里来的都四体不勤,走不了几步就嚷嚷着要休息或骑骡子,但他接待向斐然的几次,发现他脚程根本就比他还快,上山不喘,下坡技巧专业,需要语音记录或给摄制组提供咨询时,能不疾不徐、呼吸均匀地讲两分钟,进营地搭帐篷、休整、生火都有着最简洁高效的一套流程,一看就是长期实践下来所总结出的最行之有效的经验。

不仅如此,入夜后,所有人都休息了,他居然还能整理标本至半夜两点。

不过扎西也发现他不是那种天然觉少的人,他只是摒弃了无意义的事情,把做杂事都用来睡觉了。譬如在摄制组的车上,别人吹牛他睡觉,别人撩妹他睡觉,别人吵架他睡觉,别人讲八卦他睡觉,别人睡觉他当然睡觉,别人唱歌他挂上耳机继续睡觉,总而言之,争分夺秒随时随地睡觉。

扎西那头骡子也有名字,叫达鲁,很安静。感应到商明宝打量它的目光,它低下头,默默往山坡那处挪了几分,四只蹄子哒哒儿地一阵小跑,快快地从她身边走掉了。

商明宝:“……”

它怕她。她还怕它呢!

跟动物计较丢人,她扭过头去,找向斐然的茬:“你不相信我能走完?”

“相信。“向斐然拍拍她肩膀,透着股漫不经心的哄,“来,我们证明一下,半个小时内走到前面那个坡。”

商明宝遥望了一眼:“……”

要她命。

向斐然压平唇角,揉揉她的头发:“不急,也不用在我面前逞强,我知道你几斤几两。”

商明宝故意问:“几斤几两?”

翠色.欲滴的山谷中,向斐然双手插兜着看了她几秒:“十二分钟的斤两。”

商明宝张了张唇刚想反驳,意识到他说的斤两是什么意思,羞恼转身闷头往前走:“不理你了!”

扎西:“向老师,你怎么天天都招人不理你?”

向斐然无奈失笑:“那我反省一下。”

一路逆着高山溪流攀登,满目绿意,让人想不到现在是在高海拔地带的三月份。

商明宝当晚在她的出野外笔记中记录道:

“巨大的倒木随处可见,构成这个寒温性森林生态系统维系和演替的重要一环,地衣、苔藓及杜鹃、高山柏从中生长,被腐蚀掏空的树洞成为松鼠和昆虫的休憩地;

由于生长环境的恶劣,此地的高山柏会矮化成小小的灌木,只有四五十厘米高,有股生气勃勃的可爱;

在溪流沿岸的松沃水土上,花楸、红白桦、山杨、槭树、高山栎与柳树是最常见的树木,箭竹生长于山坡之上与溪边乱石从中(ps:是大熊猫吃的箭竹);

越往高处去,由云杉与冷杉构成的针叶林取代了阔叶林,棵棵笔直,直指天际(斐然哥哥说可以长到三十多米),枝桠与针叶上挂满了淡绿色的松萝,扎西说他们叫它‘树胡子’,不生长在有污染的环境里。(我说它像斐然哥哥,他说我痴线,说他没那么脆弱。)以及,这个可以吃,凉拌菜,扎西答应了等下山后让旺姆拌给我吃。”

当然,她还记下了那条长长的、从海拔四千多米处蜿蜒倾泻而下的高山溪流的名字。

“咕噜说滴?”商明宝不敢置信,怀疑向斐然和扎西串通起来骗她,“你骗我。”

“没有。”向斐然在一块岩石上蹲下,一边从中捞起一片落叶一边说:“是真的。”

他修长的手指挂着晶莹的溪水,那截墨绿的松枝在他指间显得尤为鲜亮。

“长苞冷杉,国二。”

商明宝双手接过,让它躺在手心,继而收纳到用以装植物的无纺布带中。

行至瀑布处,阳光下现一道小彩虹,层叠十数米的白色水流之下,苔藓厚软成垫,水雾晶莹,飞溅出的水花如珠玉落。

这是商明宝人生中最艰苦的一天,在生理期中攀升了一千多米的海拔,但她竟不觉劳累,到营地时还处于亢奋中。向斐然说这是内啡肽带给她的快乐。

营地在高山草甸之中,春天的脚步尚未造访,入目皆是黄色,名为舟叶橐吾的植物散落在草甸与森林的边缘区。不等商明宝问,扎西就说:“这个也能吃。”

商明宝:“……”

扎西:“你最关心这个。”

商明宝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关心起云南这个省份,就是因为那天夜游,向斐然告诉她南山藤有毒,但云南人会吃。

三年前埋下的种子,她早忘了。如今燎原般想起来——是的,她那时候第一次对中国内地的边远省份好奇,开始关心土地与民族。

想到这一点,商明宝突然跑到向斐然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怎么了?”向斐然对她心血来潮的拥抱已快习以为常,表情只是微动,但声音低沉温柔。

商明宝摇摇头,不回答。

高山草甸向来是绝佳的牧场,因此营地里随处可见牲畜的粪便,密集处简直难以下脚,但向斐然和扎西都对此反应平淡。

经过风吹日晒,大部份已经风干,结成灰色的结实的一饼。至牧人小屋附近,也即他们未来三晚安营扎寨之处,商明宝终于崩溃:“你不要告诉我,帐篷就搭在这些……这些……上面!”

她连“粪便”两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很不幸地告诉你,是的。”向斐然云淡风轻地说。

“……”

也许是商明宝脸上的表情太不敢置信,向斐然试图讲道理:“牛和马都是吃草料长大的,所以,理论上来说,这些也是草,只是换了一种物质形态出现在你眼前。”

商明宝表情空白:“shit。”

向斐然颔首:“确实。”

……一词双关。

因为她的强烈要求,向斐然和扎西不得不将那些风干了的排泄物用鞋子踢开,或者捡至一处。

向斐然好歹还戴了手套,扎西是徒手捡的,说:“这些都是很好的生火燃料,晚上你要靠这些取暖的。我们以前冬天,没有通电时,就用这种硬梆梆的来生火塘。”他一边说着,一边在上面敲了敲:“你看。”

商明宝抱头蹲地,瞳孔震惊。

什么?!她已经丧失了分辨扎西所述真假的能力了!

清理了小半个小时,终于清出了一小片空地,够搭三顶帐篷。

商明宝已然忘了帐篷是怎么搭的,帮不上忙,蹲在地上看向斐然变魔术般,眨眼间组好了一顶帐篷。

“把这些地钉固定到地上,我跟扎西去准备晚饭。”向斐然将装有地钉的袋子递给她:“可不可以做好?”

商明宝不住点头。虽然是小事,但她干得认真卖力,觉得自己也不算一无是处。

达鲁的驮袋已被卸下,正在吃草。见商明宝靠近,铃铛的响声停止了——它一动不动,眼珠子也凝着。

人和骡子都表现出了不确定对方想干嘛的尴尬,直到商明宝人站在半米远之处,伸直手臂,指尖小心翼翼地在它鬃毛上摸了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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