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宝斐然(91)

作者:三三娘 阅读记录

商明宝抿着银质叉子,目光在父母之间来回转着,有些怔然。

她可以感觉到,她父母之间闹了矛盾,有了分歧,而这矛盾是一时之间无法调和的。

她垂下眼睫:“爸爸不同意大哥的女朋友?”

“还不是女朋友。”温有宜在桌子底下捏了捏她的手,给她递了个眼色。

“就算已经是女朋友,我也不打算同意。”商檠业冷冷地说。

温有宜只好又轻轻踢了她丈夫一脚,蹙眉埋怨。

“爸爸还是这么封建大家长作风。”商明宝抿了抿唇,心跳怦怦,觉得有些鼻酸。

温有宜捏她的手更紧了,转过来的眼眸里有了些严厉。

商檠业抖开一旁托盘里的热毛巾,“是吗。”

他勾了勾唇,冷笑一声:“享受了什么荣华富贵,就要做好付出什么代价的准备。自由和浪漫主义不能帮你们巩固财富,不要躺在信托上跟我谈痛苦。”

他在家人面前鲜少动怒,那种经年上位者的压迫感被压制在了对家人全然的爱里,如今真上起火来,商明宝心里狠狠抖了一下,一声也不敢再吭。他都没有发火呢,也没有放纵脾气,只是冷冷地说了句鲜血淋漓的现实话。

过了两秒,商明宝的眼泪滴进了餐盘,她哭着放任了自己:“是大哥谈恋爱,你冲我凶什么凶?是啊,你是联姻的受害者,所以你也不想看到我们过得好!”

她图嘴快,一口气说完,偌大的餐厅里陷入令人窒息的安静,就连壁炉里跳动的火焰也犯了不识时务之罪。

商明宝两手攥紧了刀叉,曝露在礼服裙外的胳膊、修颈、脸庞,都感到了一种可耻的难堪。可她硬梗着脖子,不低头,也不抬头,看着餐桌沿黑天鹅绒绣金线的餐帕。

这冰冷的沉默其实只有一秒。

“商明宝。”商檠业缓缓地叫了她的全名,站在餐桌边的影子如山压下:“我从来不是联姻的受害者,你可以为你的哥哥鸣不平,但不代表你可以口无遮拦伤害你妈妈。”

温有宜提了提嘴角,既要拼命给商檠业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讲,又要忙着去抱商明宝:“babe不是那个意思,你还真教训上了?大过节的让大家不痛快,赶紧去反思!”

商明宝在温有宜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朦胧得快看不清水晶灯花,也不知道商檠业是什么时候离席的。

温有宜搂着她的脑袋,拍着她的背:“不哭了,你爸爸最近心情很不好,你别怪他上火。”

商明宝眼泪更汹涌,像小孩子一样无助地紧握着她的手臂:“妈咪,对唔住……”

她只是……她只是,太恐惧,太茫然了。

温有宜笑了笑:“没关系,下次记得了,妈咪才是联姻的受害者,要不然,才不要你爸爸呢。”

等在厅外的男人抬手将领带结拧松了一点,沉舒一口气后,唇角微勾着摇了摇头。

好好的晚饭不欢而散,温有宜两头忙,陪了小女儿很久以后,又去安抚个性顽石一样的丈夫。

“年轻人想要恋爱自由是天经地义,真不知道你上哪动这么大肝火。”温有宜喝了口凉水给自己散热,又微眯了眼睨他:“难道,你真的嫉妒他们结婚之前还能谈几段?”

天降一口大锅,商檠业抽出领带,正打算好好讲讲道理,温有宜却带上了门,“今晚上你自己睡。”

商檠业:“……”

-

抱着礼盒去找商明宝时,温有宜不期然看到了她窝在沙发里跟人聊天的模样。

刚刚才大哭过一场的脸颊尚有一层通红的燥色,此刻却又新添了红润。两侧嘴角翘得老高,习惯着地啃着指甲——这代表她是全身心地沉浸在了眼前之事上。

恋爱和咳嗽一样无法隐藏,温有宜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心里明白了。

她故意出声,继而走到她身边,将礼盒递给她:“迟到的圣诞礼物。”

商明宝放下手机,将礼盒端正放到沙发榻上,揭开丝带。

是一件美如幻梦的半长款睡袍,粉色的,有着相当精巧的绣工。这显然不是一件小女孩式的睡袍,而是风情万种的。商明宝惊叹了一声,取出来贴到脸上:“好软。”

“喜欢吗?”

“嗯。”商明宝应了一声,“可是这个怎么穿……好短呢。”

“还是可以遮到这里的。”温有宜在她腿根比了一下。

商明宝脸色更红,又乖巧地任由温有宜拨开她的头发,温柔凝视她:“时间真快,想不到我最后一个小孩也成年了。”

每个女儿在成年后都会收到她的一件睡袍,商明宝一直等着她的这件到来。也许是温有宜希望她慢些长大,所以才在十九岁的圣诞节姗姗来迟。

“还以为你忘了……”商明宝嘟囔。

“怎么会。”温有宜观察着她:“怎么样,有想要穿给他看的人吗?”

“才没有!”商明宝情绪激动地否认。

温有宜也不拆穿她:“没关系,慢慢来。”

“妈咪啊……”商明宝投到她怀里,支吾着问:“一定要家世财富上完全配得上我,才可以吗?如果差一点,行不行呢?”

温有宜以为她在暗示伍家,思忖一下,回答:“差一些没关系,但得是爱你的,人品过关,有上进心,生活干净。”

“那如果差很多很多呢?”商明宝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等着她的答案。

“这就很难讲了。”温有宜斟酌着:“并非是他供不供得起你消费的问题,而是不同环境教养出来的小孩,有着不同的看待世界和人生的方式。比如,你过个节就能收一百多万的礼物,而不必觉得受宠若惊,但放在别的男人眼里,可能就会揣测你是拜金女——你看,人的想象和解读无法超过自己的认知。有爱当然饮水饱,可是长久的生活不仅仅要爱,还要志同道合,要彼此讲得通,能在一个水平层上对话,而不是鸡同鸭讲。

“再者……”温有宜顿了顿,叹了声气:“妈咪也不舍得放你下嫁呀。你还小,可以慢慢地挑选,不急,哪怕你当一辈子的姑娘呢?”

她又取笑道:“哎呀,忘了我们babe九岁就想当新娘子了。”

商明宝又觉眼睛灼热了,她闭上眼,不再说话。

早就清楚的东西,不应该再多问的。

-

翌日清晨,伍夫人来电。

温有宜接了电话,与她寒暄了数分钟,应允明天晚上去伍家赴宴。

伍夫人此前已发过一封邮件和一张邀请函,那张邀请函此刻就压在客厅壁炉的烛台下。挂断电话,温有宜走到壁炉前,看着邀请函的细节和地址。

商明宝还没起床,温有宜和商檠业决定步行前往中央公园散步,两名高大的保镖随行在身后,以防不测。

天寒地冻的,他们自杰奎琳水库下方的入口进去,沿着大草坪漫步,向着大都会博物馆的方向下行。

商檠业牵紧了温有宜的手,问昨晚上的商明宝乖不乖,心事重不重。

温有宜呵出一团白气:“你现在知道关心了?昨天讲话这么重。明天去伍家吃饭,你可不能当作是去考察的。”

伍家与他们家的交情自上辈始,平时有一些合作和走动,但够不上商家周围最紧密的那一层。后来商明宝来纽约做手术、疗养、念书,伍夫人自认是他们在纽约最亲密的人,当仁不让地招呼起了一切。

温有宜也偶尔听廖太提起过,说伍柏延时常照拂廖雨诺和商明宝,伍夫人将这两个女孩当亲女儿来关心。

与情于理,来纽约一趟,她都不可能不赴这场宴。

冬日早晨的中央公园人不多,但温有宜心事重重,并没留神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子。

留神到了也很难记住,因为他一身黑,把自己脸遮了大半,那股淡漠的、散发着冷气的气质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如果温有宜多注意两眼,就会发现他的冲锋衣跟她女儿身上的是同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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