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问生死缘(七修罗之一)(2)

「我还不想嫁嘛!」

「为什么?」

宫雪菱欲言又止的瞥一下厨娘,没有回答。

就算她真的不想嫁人,然而这是姑娘家早晚要走的路,她很明白,也早有心理准备,更何况那是逝去的老太爷早在她三岁时就为她订下的亲事,她更不能拒绝,免得爹爹为难。

可是,她实在放心不下爹爹和两个哥哥啊!

堂堂镳局的大小姐,又有一身不错的武功,她原可轻轻松松的让下人来伺候她就行了,但自从娘亲过世之后,才十三岁的她就毅然决然的一肩扛起当家主母的职责,督促奴仆整理家务、料理三餐,处理下人们之间的纠纷,随时注意爹爹和两位哥哥的需要,过年过节亲手为他们缝新衣,做新鞋,还得应付姑姑和两位表姊妹的任性要求,这些拉拉杂杂的家务琐事,她都义无反顾的代替过世的娘亲承担起来。

如今她都十七岁,早该嫁人了,但她却拖着 不肯嫁,婚期一延再延,延到未来的公公都开始不满了,她也不在乎,只因为她担心没人能像她这么贴心的照顾爹爹和两位哥哥,宁愿等到大哥娶了老婆之后再来考虑她自己。

在她的心目中,爹爹和哥哥可比她自个儿更重要。

没有半个女人在,他们三个大男人在处理繁重的镳局事务之余,还有办法应付这些琐琐碎碎的家务杂事吗?

传延数代的宫家镳局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算小,在江湖上谈不上什么赫赫威望,也没有惊人的靠山,不过总镳头人面广、关系好,也有那么一点不大不小的名气,走镳在外,少有人摆荆棘条子不让过,即便是有,面对面攀上几句话也就过去了,鲜有真正要亮出家伙来打个你死我活的情况。

不过就在今天,宫家镳局那一点累积时日,好不容易才叫出来的名声即将要毁于一日一了,只因为一个就爱说大话,其实只会吃暍嫖赌的败家小子。

「你你你……你这畜生!」

「舅……舅舅……」

「头一趟出镳就出这种天大的岔子,不但醉酒误事,还糊里糊涂的睡了人家的未婚妻,现在人家叫你拿妹妹赔他,请问你打算如何?」

「我……我……」

练武场内,正在大发雷霆之怒的是宫家镳局主人宫孟贤,相对的,正在被他狂喷口水的是他的外甥陆学季。

这就是最可恨的地方,闯祸的并不是他的儿子。

如果是的话,他还可以怪自己教子无方,怪儿子顽劣不受教,然后拿木板条子先扁上几十大板扁成猪头再说,但偏偏不是,这个平日正事不干,专会拉嘴皮子说大话的陆学季是他妹妹宫如媚的宝贝独子,他根本管不了。

每当他看不过去外甥的任性妄为,想多少「教导」几句,宫如媚就会抢先一步跪到爹娘的牌位前要死要活的嚎啕大哭,责怪爹娘给她找的丈夫太早逝,害她孤儿寡母的老给人家欺负。

人家孟姜女哭倒的是秦始皇的长城,她宫如媚却想哭倒自己爹娘的牌位,这么一来,宫孟贤只好再把一肚子火硬吞回肚子里去闷烧自己。

谁教爹娘的眼光不好,左不挑、右不挑,偏偏挑上那样一个痨病根子。

为人子者就该承担起父母的错,宫孟贤只好任由自己的妹妹没天没理的宠溺儿子,结果宠得陆学季更是无法无天,镇日里只会招呼他那些酒肉朋友吃喝玩乐招摇过市,要捅出楼子来就推给宫孟贤去头痛。

到如今,陆学季终于闯出连宫孟贤也没把握摆得平的祸事来,这下于就算宫如媚在爹娘牌位前活活哭死,他也没辙。

「说啊,你到底打算如何?难不成真要把你妹妹赔出去?」

「不!我宁死也不嫁!」

「我也不要!」

这两位很有默契的一起拉喉咙尖嗓门抗议的是陆学季的妹妹,十九岁的陆佩仪和十七岁的陆佩琴,她们坚决不肯、抵死不嫁,因为陆学季惹上的是武林九大绿林黑帮之一的百晓会。

百晓会表面上是经营驴马行的大帮大派,其实暗地里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特别是百晓会会主父子俩,女人一个接一个带进门,再一个又一个用棺材抬出门,因为他们父子俩都是近似野兽般的虐待狂。

那种丈夫,谁敢嫁?

「叫雪菱嫁过去吧!」宫如媚冲口而出。

「慢着 !」不待宫孟贤回应,他的大儿子宫仲卿便愤怒的咆哮过去。「姑姑,那可是你儿子闯的祸,理该由你们陆家的人自己想办法,为何反倒要叫我无辜的妹妹承担?」

「而且,姑姑有两个女儿,」老二宫仲书更愤慨。「我们可只有一个妹妹,凭什么要我们牺牲唯一的宝贝妹妹?」

宫如媚哑口无言,眼珠子一转,正待重施故技再来个重量级的哭天喊地、你死我活,无论如何,她亲生的宝贝儿女就是受不得任何委屈,「别人」的孩子就由别人去伤脑筋,不关她的事。

很可惜,她的喉头才刚开始颤动,还没来得及表现一下炉火纯青的演技,儿子就先她一步呐呐的开了口——

「我……我骗他们说两个妹妹都已订亲,这个月……呃,就要成亲了。」

宫孟贤怔了怔,随又皱眉,不相信的眼神在外甥身上狐疑的绕过来、绕过去。

「所以他们就算了?」百晓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陆学季咽了口唾沫,「我还……还说她们的未婚夫家是海家和夏侯家……」

聪明,松江府海家和宁国府夏侯家都是武林世家,的确不好惹,百晓会也不敢轻易得罪,更别提强抢他们的未婚妻,只不过——

「太荒唐了!」宫仲书愤慨激怒的大吼。「宁国府的夏侯家明明是爷爷在小妹三岁时为她订下的亲事,可没有你们陆家的份,凭什么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被你们霸占去?」

「还有,说松江府的海家也很离谱,」宫仲卿冷冷的道:「海家确实来提过好几次亲,但姑姑嫌他们家的公子娘娘腔,不都没答应吗?」

「应付一下也不成吗?」宫如媚脱口道。

「不……不是应付……」陆学季眼睛钉在地下,瑟瑟缩缩的嗫嚅道:「他们说会……会派人来察看,如果……如果佩仪和佩琴没有如我所说的在这个月嫁出去,他们就要……要挑一个带走。」

好一晌的静默,然后,陆家两位大嗓门小姐和宫如媚在同一瞬间扯喉尖叫,现场若是有花瓶,肯定会当场英年早逝、粉身碎骨。

「不!」姊妹俩异口同声,真有默契。

「快!快答应海家的亲事!」顾不得斥责儿子,宫如媚慌慌张张的嘶声大叫,高昂的嗓门硬是压过两个女儿一个杀鸡、一个宰羊的合音。「看海公子是中意哪一个,月底前就让他们来迎娶成亲!」娘娘腔总比虐待狂好,再说,娘娘腔也比较好控制。「至于另一个……另一个……」

「我马上去帮她们再找一位对象!」语毕,宫孟贤转身便要出去。

「爹!」宫仲卿即时拉住父亲。「两位表妹若真及时嫁出去了,到时候百晓会的人九成九会捉小妹去顶数……」

「你立刻上夏侯家说明一切,请他们务必在月底前来迎亲!」

「是。」

这个月只剩十天不到,时间仓促得跌破炒菜锅,几乎只来得及把新娘穿戴好丢上花轿,其他什么拉拉杂杂的习俗礼节,以后有空再拿出来仔细研究吧!

于是父子俩一道匆匆忙忙要往外走,不料又被另一个声音拉住脚步。

「咦?爹,大哥,都快用午膳了,你们要上哪里去?」

宫孟贤父子俩同时回头,果然是宫雪菱,但见她容颜清秀、五官俏皮,虽不及两位表姊妹那般美艳夺目,再看却比她们更迷人,也许是因为宫雪菱总是挂着 一脸甜甜的笑靥,那笑容温暖又明朗,怎么看怎么舒服。

不过对宫孟贤父子三人而言,就算宫雪菱是丑毙了的钟无盐,她依然是最能干的女儿,也是最讨人喜爱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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