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亲爱的(19)

崎岖不平的路上净是水坑和泥泞,多半是不久前才下过雨,可是空气中仍充满了沙尘,随着呼吸飞进嘴里,司琪只好捂着嘴说话。

「文飏。」

「嗯?」

「你会讲阿拉伯语呢!」

「工作需要。」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工作?」

终于,司琪开始对文飏的工作兴起好奇心。

「在公司上班啊!」

「……」

苏丹是非洲国家,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黑人,统治阶层却是不到百分之二十的阿拉伯人,这就是会引起内战的原因:黑人受到不平等待遇。至于战区在哪里?

苏丹西部的达尔富高地。

出发两天后,黑人向导便将文飏和司琪送抵达尔富高地,那里已是一片疮痍,近两百万平民被迫逃离家园,黑色难民挤满了难民营,他们的家和村庄被焚毁,牲畜、植物和种子被掠夺,田地已荒废,许多地区因雨季的来临连交通也断绝了,幸好司爸爸驻诊的小镇仍然通行无阻。

他们先行找到国际救援人员的营地,经过办事处人员的指点,再转至难民营外围,司琪一下车便没命奔向那栋用禾秆和塑胶搭建,再铺上木和竹枝的简陋诊所,一路跑一路叫。

「爸爸!爸爸!」

诊所内,地上铺着一大片竹席,一群等待看诊的病患静静的坐了一整片,最里面的角落有张小桌子,桌前那位头发灰白的东方人医生闻声愕然转头望过来,一看清是谁在呼唤他,顿时瞪凸了眼,听诊器掉了。

「小小小——小琪?」

「爸爸,我好想你喔!」司琪冲过去抱住司爸爸。

「这这这——」司爸爸手足无措地环住女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爸爸,你没空回去,我只好来看你了嘛!」

「胡闹!真是胡闹!」司爸爸不知道该生气还是高兴才好。「你怎能来这种地方,你以为是到垦丁公园度假吗?还有,你不要告诉我说你是自己来的!」

「人家才没有那么呆呢!」司琪回眸,文飏已在她身后。「他陪我来的。」

「他又是谁?」司爸爸困惑地打量文飏。

「文飏,我的男朋友。」

「伯父。」文飏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哦?」司爸爸双眉一挑,更仔细端详,上上下下检视个够,「嗯嗯,等我工作完毕,我再来好好问个清楚。」说着,视线又回到女儿身上。「你这孩子,怎么可以不通知一声就跑来找我呢!」

司琪吐吐舌头。「我要是通知爸爸,爸爸会让我来吗?」

「所以我说你胡闹,」司爸爸又摇头又叹气。「爸爸正在等候同事来接替我,最多再过一个星期,我就会回台湾了呀!」

「款?」司琪顿时傻了。「真的?」

「你以为爸爸忘了你今年满二十岁了吗?我当然会回去,虽然来不及替你庆祝生日,起码也要陪陪你,顺便替你妈妈扫墓。」司爸爸双目进出慈祥的光芒。「不过,既然来了就来了,你就跟爸爸一起回去吧。现在,爸爸还要工作,你还是先回营地,等爸爸工作结束后再和你好好聊聊。」

「遵命!」

司琪开心的亲亲司爸爸的脸颊,再和文飏一起踏着雀跃的脚步离开诊所,想到爸爸将会和她一起回台湾,她的心情不由得愈来越HIGH。

「没想到爸爸还记得我今年满二十呢!」

「我相信他应该会记得。」

「但我真的以为他忘了,像大哥、二哥和三姊满二十岁的时候,爸爸都有特别替他们庆祝,但这回在他寄回来的伊媚儿里一点都没提到,所以我才想说他一定是忘了,没想到他竟然记得。」

听不到文飏的回应,司琪不禁疑惑地侧眸看去,但见他若有所思的望定前方,眉宇间蹙着浅浅的皱褶,她才想到自己只顾高兴爸爸要和她回台湾,忘了文飏再也见不到他爸爸了,不禁满心愧疚。

「对不起,文飏。」

文飏回过神来,愕然瞥她一眼。「为什么说对不起?」

司琪唇畔浮上歉然的笑。「我忘了你爸爸——」

文飏淡然一哂。「没什么,我刚刚只是想到我妈妈生下我三年后就去世了,爸爸说他不打算再婚,所以我是他唯一的孩子,等我满二十岁的时候,他一定会好好替我庆祝一下——」

他半落下眸子。「虽然他没有机会实现承诺,但叔叔和姑姑替他完成了这件事,我满二十岁的时候,叔叔和姑姑特意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来替我庆祝,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爸的宝贝儿子成年了,我想,就算爸爸在世也不可能做得更好吧!」

「他们是全心全意要代替你爸爸和妈妈来疼爱你的。」那样的呵护宠爱,亲生父母也不过如此而已。

「确实。」文飏又瞥她一下.「小琪,你不想和我结婚吗?」

又来了!

司琪咧嘴一笑,眼底闪烁着顽皮的光采。「当然想。」

「那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嫁给我?」

「我早晚总会和你结婚的,不过不是现在。」

「但我想尽快呀!」

「想快啊?路上随便抓个人去快吧!」

「小琪——」

「上车吧!」

文飏无言。

看样子他的求婚记还得上演好长一段时间呢!

所有国际救援人员都住宿在有守卫人员的营地,四周围绕着混凝土砖墙,一半砖一半木搭成的陋屋里摆着十几张会发出吱呀怪叫声的木板床,有蚊帐,但并没有特别分隔开男女,厨房里只有煤气炉和煤气推动的冰箱,烤箱、微波炉那种东西听都没听过。

洗澡仅提供一桶水和一支水龙头,请自己决定如何搭配,先泼水或先转水龙头都可以;汽油发电机也只有在晚上八时至十一时运作,其他时间得点蜡烛来品尝古人那种西窗翦烛的文雅意境;厕所是最原始的茅坑,不供应冲水系统,麻烦自己吐口水,谢谢。

再加上许多不请自来的访客,苍蝇、飞蛾、蚊子、青蛙、蜥蜴和蜘蛛,对享受惯文明生活的人而言,这简直是一整个地狱,但与难民营那种用禾秆、竹枝和帆布搭成的茅屋,饮水竟是白色的泥水相比,这已是天堂。

「你想做什么?」见司琪掏出手机来,文飏问。

「打电话回家报平安呀!」

「我想应该打不通。」

「咦?真的耶!」司琪皱眉瞪着手机萤幕,一点讯号都没有。「但高群保明明说手机可以用的。」

「现在是雨季,这里的手机基地台很容易被大雨破坏,我看起码要两、三个月后才能修理复原。」文飏掏出他的手机。「用我的手机吧,这支是卫星电话,应该没问题。」

「原来你有两支手机。」司琪惊讶的接过来前后翻看。

「工作需要。」文飏应道。

「这句台词不流行了,」司琪没有抬头,继续翻来覆去的检视那支卫星手机,比一般手机要大一点、重一些。「请你换一句,oK?」

「……我喜欢?」

司琪横他一眼,迳自拉开天线,按键打回家报平安。

「喂,三姊?我是小琪啦,跟你讲喔,爸爸说——」

文飏在一旁默默等待,她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丝不安,仿佛在犹豫、在考虑,又像是在忧虑、在烦恼。

他在担心什么呢?

晚上七时,天开始黑了,司爸爸才回到营地里来,用过简单的晚餐后,司爸爸便捉来文飏仔细询问,得知文飏是在家族公司里上班时显现出满意的表情,再得知文飏兼职画漫画时又有点愕然,但并没有不悦的表示。

「找对象要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一旦认定了对方就不能三心二意,感情的事是不容许你玩游戏似的再重来的。」这是他唯一的忠告。

司琪顿时笑开了。

爸爸同意了!

在达尔富的第一夜,由于疲累,司琪几乎一倒下就睡着了,却在凌晨两点被「砰!砰!」声响惊醒过来,并很快意识到那是枪声,从不远的地方传来,她正想跳下床一路逃回台湾去,临床的司爸爸却对她摇摇头,然后蒙上被子继续睡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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