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情一线牵(七修罗之四)(14)

「你你你……你是说,羽儿他……」杜琴娘惊恐地说不完整话。

「是,想要令郎活命,就不能取出银针,但不取出银针,他就得一辈子这样,你们……」钱坤叹道。「好好考虑一下吧!」

不是茫无神智,空白地过一生,就是死,他们只能选择其一。

杜琴娘抽了口气,与慕容雪相对呆住了,杜啸风兄弟俩也傻了,慕容问天则怔着脸好半天后,才吐出一声窒息般的呻吟。「天哪!」

「我很抱歉,但是……」钱坤歉然地拍拍他的肩。「我真的无能为力。」

「但……」慕容问天挣扎着。「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老实说,这两年出现了很多类似令郎这种状况的人,起初也都找上唐门要解药,经过我们详细检查后,才发现问题是出在那里……」钱坤用下巴指指慕容羽段的后脑勺。「我们也试过几次要取出银针,可是……」

他摇摇头,「银针取出来之后,没有一个能活过半灶香时间的,所以……」他没有说完,也不需要说完,大家业已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是生就是死,但那种生,跟死又有什么不同?

慕容问天绝望地颓然无语,杜琴娘母女失声痛哭,杜啸风兄弟俩也低头哽咽不已。

「那么,我回去了。」钱坤轻轻道。

没有人理会他,他便悄然自行离去了。

「为什么?」慕容问天喃喃自问。「羽段这辈子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打小就是个勤劳诚恳的好孩子,孝顺父母、友爱弟妹,我真的以他这个孩子为傲,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没有人回答他,他自己也想不出答案。一个多时辰后,默砚心又出现了,他们依然沉浸在绝望与哀伤之中,仍旧没有人发现她曾经离去又回来了。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牵着慕容羽段到前头去,该吃饭了。

屋外,蝉鸣轻快地吟唱,清澄的月色下,忽明忽暗的荧光在飞舞,溪水悄悄溜过岩砾身旁,微风嬉戏于竹林间,夜,依然未曾眠。

屋内,默砚心牵着茫无神智的慕容羽段来到书案后,轻轻按着他坐下,再为他打开那本他最常看的书放在前面,然后,一如往常,她拿着女红到窗前落坐,静静地做起女红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抬头看向他,但是……

他没有看她。

他们没有四目相对。

良久、良久……他们始终维持着那种姿势,他空茫的眼直视着前方,而她,就那样一直一直看着他……直至起更梆响,她才徐徐收回视线,女红放在一旁,起身去牵着丈夫到床前,轻柔地为他褪下外衣、靴子,帮他躺上床,为他覆上双眼后,自己再脱衣上床,躺下,如同以往,背对着他侧睡。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又坐起身,回头看着已然熟睡的丈夫……

他的手臂没有圈上她的腰际。

他也没有将她拉向他。

良久、良久……

她终于又躺了回去,依旧背对着他,然后,她徐徐往后退、退、退……直至她的背紧贴在他胸前,再把他的手臂拉来环在自己腰上,而后,阖上眼,她也睡了。

清晨,谁要为她梳发呢?

第四章

「娘,大嫂好久没梳头了耶!」

「……她有洗头。」

「可是没有梳头。」杜琴娘不再吭声,她又能说什么呢?

打从钱坤宣布她儿子这辈子只能做一个茫无神智的废人的翌日开始,她那可怜的媳妇儿就不再梳发了,只随便用一条绳子绑住那一头杂乱的长发,大家都看在眼里,也都装作没注意到。

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而且,娘,大嫂也都不管劭儿了呢!」

「劭儿有奶奶疼就够了!」杜琴娘极尽怜爱的亲亲宝贝孙子。「对不对啊?劭儿!」

「还有姑姑,姑姑也最疼劭儿了!」慕容雪伸长手想要抱孩子。「去!」杜琴娘一手抱紧了宝贝孙子,一手把女儿推开远远的。「去看看铺子里还缺什么,过两天就要开门做生意了,要是缺这少那的,看妳还能赚什么!」

「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手啦!」眼里啾着小侄儿,慕容雪不甘心地咕哝。

「妳爹又请了两个伙计,该够了!」

熬过最痛苦绝望的半个月后,慕容家一家人终于平静了下来,儿子,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始终是他们的儿子,只要他活着就好了。

于是,大家慢慢恢复到原来的生活,生命再艰苦,日子依旧要往下过,饭铺子又开始准备要开门做生意了,虽然少了慕容羽段和专心照顾他的默砚心,肯定会比之前更辛苦,但,人是活着的,只要愿意,怎样都能适应。

幸好,默砚心已然将卤味和五香牛肉的秘方传授给他们了,光是靠这两样,就可以确保生意如同以往一样兴隆了。

他们甚至计划将来要整修铺子,多几张桌子,多赚点钱,日子就更安稳了。

然而,彷佛老天就是不想让他们过太爽似的,当他们定下心来要开始继续生活时,麻烦又找上门来了。就在饭铺子重新开张的前一日,一家人聚集在饭铺子里,一边闲聊,一边提早准备卤味和牛肉,想说翌日可以轻松一点,不然多了两个新手伙计,难保不会手忙脚乱的气走了客人。

「啊,砚心,妳也来了!正好,帮我尝尝,是不是八角放太多了?」

连默砚心都带着慕容羽段来了,虽然慕容羽段只是一脸空白,毫无反应的坐在那里,但是,他还活生生的和他们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

「劭儿好可爱喔,脸儿红扑扑的,五官精致姣美,真的好漂亮耶!」

「就是,昨儿个陶婶还说要是我们忙不过来,她可以帮我们带,免费的。」

「才不给她带呢,要给她偷了怎么办?」

「嗯嗯,我就是这么跟她回的。」

「不是吧,娘,您真的跟她这么回?」

「是实话呀,不然该怎么回?」

「那陶婶儿一定气死了!」

「没。」

「没吗?」「没,她说:『 好嘛,那不偷,给我认干孙子总可以吧?』 」一阵寂静,随之一片哄堂大笑。

「陶婶儿真的想偷耶!」就在这一片愉悦的笑声中,蓦而……

「二叔!二叔!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忽闻铺子外传来慌张的求救声,众人不由面面相觎,错愕之余,连忙跑出去看看到底是怎样?

「大嫂、月枫,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会搞成这样?」

但见一脸惊恐的慕容月枫,右手拖老娘,左手拉着怀抱幼儿的老婆,后头还跟着两个姊姊慕容香、慕容燕,大老远就开始扯嗓门求救,当大家出来时,他人还在千山万里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逃来。

「二……二叔说得没错,」慕容月枫哭丧着脸,喘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千仞堂没……没安好心眼!」

「说,怎么一回事?」慕容问天镇定地问。

「他们帮我坐上了周家的掌权大位,现在,情势一稳定下来,他们就要从我手中夺去,还要杀我灭口!」慕容月枫不假思索地道,愤怒又愤慨,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怕堂哥会上官府那儿告发他,千仞堂自然也会担心他在不甘心之下会来个玉石俱焚,也上官府那儿去告发他们。这么一来,大家都别想得到周家得之于官家的势力了。

「灭什么口?」慕容问天狐疑地再问。

糟了,说溜嘴了!

慕容月枫一惊,想要收回已是来不及,这下子该怎么解释,他们才不会怀疑到堂哥之所以会变成废人,其实是他害的呢?

正是惶乱间,忽又觉得背上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凉,猛然回头一看,赫然是那位本是他哥哥的未婚妻,后来却嫁给了堂哥的大美人,原是淡薄漠然的丽颜,此刻却冷得像天山上的万年寒冰,双眸燃烧着赤焰焰的仇恨之火,宛如利箭似地刺在他身上,刺得他心惊胆战又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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