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丑小鸭(Channel A IV)(7)

7

两个月后的一天,杀人鲸垂头丧气来找她。

“她说她不喜欢我了。”他哭得死去活来,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像个受伤的小孩。

孟颂恩冲上徐可穗的家,徐可穗正在浴缸里用刮胡刀小心翼翼地刮脚毛。

“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又要抢?”她悻悻地说。

“你说什么?”

“杀人鲸!”

“除了游泳之外,他什么也不懂!”徐可穗用嘲笑的语调说。

“你什么也是三分钟热度的!”

“你喜欢的话,可以拿去。”

孟颂恩生气地说:“你不要的东西,便施舍给我吗?我才不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就为一条杀人鲸绝交吗?”

“你真讨厌!活该你没有一个幸福家庭!”

徐可穗怔怔地望着她,眼睛红了。

她知道自己说得过分了一点,可是,徐可穗又何曾珍惜过这段友情?

“请你出去!”徐可穗说。

她孤伶伶而又屈辱地离开了那座古堡。

8

今夜,池边的亮光映照在她们赤裸的身体上。徐可穗游了一段,回头说:“我后天要走了,约了妈妈在佛罗伦斯见面。本来是今天走的,我延后了两天。”

然后,她又问:“跟有胡须的人接吻是什么感觉的?”

孟颂恩笑了笑,说:“那得要看是早上的胡子还是晚上的。”

“有分别吗?”

“早上胡子刚长出来,又短又硬,很不舒服;晚上的胡子长一点,舒服得多。你呢?”

“那要看长短。”

“我没试过长的。”

“短的比较痛,长的温柔,我爱过一个人,他蓄着一把胡子。”

“他很老吗?”

“四十岁,不算老啊!”

“四十岁很老了!”

“四十岁的男人有二十岁男人没有的东西啊!”她说。

这个时候,吉吉走来地下室。

“喔,吉吉,很久没见了。”孟颂恩靠在池边,扬手叫吉吉过来。

“他老了,动作没以前那么灵敏。”徐可穗说。

吉吉摇摇摆摆地走到池边,孟颂恩把他抱在怀里,无意中看到他的狗带上挂着一个金牌。她诧异地望着徐可穗。

“是杀人鲸送给我的,他在亚运会拿的金牌。”徐可穗咬着手指头,怪不好意思地说。

孟颂恩摇摇头,笑了一下:“我始终还是输给呢。”

徐可穗咯咯地笑了,转过身去,痛快地游了一段,回头说:“我们来比赛吧!”

“我是不会输给你的!”孟颂恩插进水里,激起了一重重浪花。

躺椅上的两个气球不知什么时候飘飞到半空,越过昏黄的射灯,总是成双。

第四章 初恋

1

从叶念菁的派对出来,柯纯嗅到一股糖炒栗子的香味,那混着火苗的清淡气息随着寒夜晚风一阵阵飘送到她的鼻孔里,有一种温饱幸福的感觉。

她看到路旁停了一台卖糖炒栗子的木头车。一个中年男人,脖子缩在衣领里,戴着一双手套,用一只用来修路的大铁铲在炒栗子。

那年,在异国,也是栗子香的季节。

那个秋天,儿童合唱团到意大利罗马表演。表演结束后的第二天,团长带着他们一行人在罗马市中心游览。市中心挤满了游人,她和秦子鲁在著名的特雷维许愿池附近跟大家失散了。

正在彷徨的时候,她嗅到一股糖炒栗子的香味。许愿池旁边,一个老人正在卖新鲜的炒栗子。她没想到意大利街头也有这种好滋味,好得让她忘记了迷途的恐惧

“我想吃栗子。”她跟秦子鲁说。

他们付了钱,老人伸手进木桶里抓了一大把栗子放在一个纸袋里。意大利的栗子跟香港的不一样。这里的栗子每一颗也像桔子那么大,比香港的栗子甜得多。

清冽的月光浮在罗马的天空,柯纯和秦子鲁靠在许愿池旁边剥栗子。

“你记不记得团长说,把一个铜板投到特雷维许愿池里的人,有一天会再一次回到罗马?”她边说边从钱包里掏出一个铜板,“咚”的一声投到池里,然后把另一个铜板放在秦子鲁手里。

秦子鲁接过铜板,抛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那个铜板掉在池里,漾起了水花。

“你有什么愿望?”他问。

“我希望快点长大。”她说。

“长大有什么好?”他皱起眉头说。

“那就不用再渴望长大了。”她把一颗栗子送进嘴里,问:“你呢?有什么愿望?”

他搔搔头,想了老半天,说:“我希望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

“太贪婪了!”

他忽然指着她的脸,说:“你嘴边粘着些栗子碎。”

她用手去抹,抹不到。

他伸手去替她抹走那颗栗子碎屑。

她的耳根徒地红了起来。她刚刚许愿希望快点长大,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

2

她进合唱团的时候是五岁,秦子鲁比她晚一年。他有一头棕黄塞的头发、羞涩的神情配上一张俊美的脸,看起来像个女孩子。她刚好相反,她蓄着齐耳的短发,不爱穿裙子,人又粗鲁,倒像个男孩子。

她和他住在同一条街上,念不同学校的同一级。她念女校,他念男校,两个人常常有说不完的话题。秦子鲁长得好看,演出的时候,指挥总让他站在前排最当眼的位置。团里的女孩子都爱跟他聊天,可柯纯知道,他跟她才是最要好的。

八岁那年的一天,她放学回家的时候,看到秦子鲁在街上在街上被三个男孩子欺负。他们把他按在地上,用颜色笔涂污他的脸。柯纯连忙冲上去跟那三个男孩子扭打。她被其中一个男孩子推倒在坑渠边,漆盖受伤了。那三个男孩子也落荒而逃,颜色笔掉满了一地。

他感激地朝她微笑,又为自己被欺负而感到有点难堪。她拾起一支颜色笔,在他脸上画了个交叉,他也用颜色笔在她额头画了个圆圈。两个人愈画愈起劲,直到秦子鲁的爸爸秦先生经过看到他们的时候,把这两个花面猫拉起来,他们仍然笑个不停。秦先生没好气地说:“《老夫子》也没有你们这么好笑!”

3

那年,暑假将要结束,秦子鲁已经做好了暑期作业,柯纯连碰都没碰过那叠作业。

“我来帮你做吧。”他带着笔袋到她家。

他们在桌子上铺满了零食。做到一半的时候,她软瘫在地上问:“你有没有见过你爸爸妈妈做那个?”

“那个?”他答。

“嗯。”

“很小的时候见过。”

“他们是怎么做的?”她爬起来问。

“我看见他们扭在一起,好像打架似的。你爸爸妈妈呢?”

“我看见他们在床上滚来滚去。”

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也好。”他点点头。

柯纯和秦子鲁面对面站了起来。

她揽着他,他抓着她,用身体互相摩擦,倒在地上滚来滚去。

她喘着气,说:“一点也不好玩。”

“就是啊!我长大了也不要跟女人做这个。”

“我也不要跟男人做。”她说

当秦先生来接秦子鲁的时候,秦先生慈祥地问:“你们两个今天做了些什么?”

他们傻傻地望着他。

悠忽五年了。两个人已经由小孩子变成少年人。这一刻,在特雷维许愿池旁边,他们各自低着头,凝视着自己那十根被栗子壳染黄了的手指头,惊异地意识到大家已经长大了。她的胸部开始发育,他也长高了很多,跟从前不一样了,一些微妙的改变正在发生。

突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两把中国人的声音。两个人同时回过头去,看到团长和团长太太就站在那儿。团长抹了一把汗,说:“终于找到你们了!”

柯纯和秦子鲁交换了一个眼神,很有默契地做出一个可怜又无辜的表情,她把吃剩的一颗栗子悄悄塞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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