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梦想(Channel A I)(7)

「你伯伯现在还有表演魔术吗?」

「他不在了。」翟成勋耸耸肩膀,说:「现在,我是他的唯一的徒弟了。」

「你会变很多东西吗?」

「你想变些甚么?我可以变给你。又或者,你想变走哪些讨厌的东西,我也可以替你把它变走?」

「不是说魔术是要令人开心的吗?」

「特别为你破例一次。」

夏心桔想了想,说:「可以等我想到之後再告诉你吗?只有一次机会,我不想浪费。」

「好的。」

她知道翟成勋没法把思念变走,也不能为她把光阴变回来。那样的话,她想不到有甚么是她想变的。

不久之後的一天晚上,她做完了节目,从电台走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翟成勋在电台外面那棵榆树下踱步,他似乎在等她。

「你为甚么会在这里?」她问。

他腼腆的说:「想告诉你,我明天要走了。」

「你要去哪里?」

「德国。」

「去工作吗?」

「是的,要去三个星期。」

夏心桔有点儿奇怪,翟成勋特地来这里等她,就是要告诉她这些吗?他不过离开三个星期罢了,又不是不会回来;而他们之间,也还没去到要互相道别的阶段。

她望着翟成勋,他今天晚上有点怪。他的笑容有点不自然,他那一双手也好像无处可以放。她太累了,不知道说些甚么,最後,只好说:「那么,回来再见。」

翟成勋脸上浮现片刻失望的神情,点了点头,说:「再见。」

走得远远之後,他突然回头说:「我答应过会为你变一样东西的。」

「我记得。」夏心桔微笑着说。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她爬到妹妹夏桑菊的床上。

「为甚么不回去自己的床呢?」夏桑菊问。

「不想一个人睡。为甚么近来没听见你跟梁正为出去?」

「他很久没有找我了。」

「他不是你的忠心追随者吗?」

「单思也是有限期的。也许他死心了,就像那天晚上在你节目里弹琴的女孩子所说的,他的爱已经给我挥霍得—乾二净,没有了。」

「真可惜——」

「哪一方面?」

「有一个人喜欢自己,总是好的。」

「谁不知道呢?但是,那个人根本不会永远俯伏在你跟前。你不爱他,他会走的。」

「这样也很公平呀!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翟成勋吗?他今天晚上在电台外面等我,我以为是有甚么特别的事情,原来他只是来告诉我他明天要到外地公干。」

「就是这些?」

「是的,他有必要来向我告别吗?」

「那你怎么做?」

「就跟他说再见啦!」

「你真糟糕!」

「为甚么?」

「他是喜欢你,才会来向你道别的。」

「他又不是不回来。」

「也许他想你叫他不要走。」

「不可能的,我不会这样做。」

「人有时候也会做些不可能的事。他喜欢你,所以舍不得你。」

「那么,我是应该叫他留下来吗?」

「不是已经太迟了吗?」

夏心桔抱着枕头,回想今天晚上在电台外面的那一幕,有片刻幸福的神往。他的等待、他的腼腆、他的不舍,是她久违了的恋爱感觉。临走的时候,他忽尔回头,说:「我答应过会为你变一样东西的。」他是希望她要求把离别变走吧?她怎么没有想到他说话中的意思呢?

「好像很想谈恋爱的样子呢!」夏桑菊说。

夏心桔笑了:「谁不想呢?」

「是的,最初的恋爱总是好的,後来才会变坏。」

她多么宁愿把离别变走?那三个星期的日子,她几乎每一刻都在思念他,她已经成为了他油画中那个被思念所苦的女人。同时,一种甜美的快乐又在她心里浮荡,远在德国的那个人,也是在思念她吧?

三个星期过去了,四个星期也过去了,她许多次故意绕过那家精品店,也看不见翟成勋。

後来有一天晚上,她故意又去一遍。这一次,她看到翟成勋了。她兴高采烈的走进店里。

「你回来了!」她说。

「是的!」看见了她,他有点诧异。

在那沉默的片刻,夏心桔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在等待着他说些甚么。可是,他站在那里,毫无准备似的。她想,也许是告别的那天,她令他太尴尬了,现在有所犹豫了。於是,她热情地说:

「我想到要变些甚么了。」

「你要变些甚么?」他问。

她觉得翟成勋好像有点不同了。他变得拘谨,笑容收敛了,说话也少了。

「我想变一只兔子。」她说,「小时候,我见过魔术师用一条丝巾变出一只可爱的兔子。」

「好的,改天我教你。」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长发的女孩子从店後面走出来。

「你就是夏小姐吗?」长发女人兴奋的问。

夏心桔掩不住诧异的神色。

「我们很喜欢听你的节目。」长发女人说。

「思思是阿比的姐姐。」翟成勋说。

「夏小姐,你喜欢甚么,我们给你打折。」她说话的时候,挨着翟成勋,好像一对已经一起很多年的情侣。

翟成勋是有女朋友的,他为甚么不早点说呢?可是,他也许没有必要告诉她吧?

他们只是见过几次面,他只是她的一个听众,他不过是一个两年来一直鼓励她的人。

「我去了美国读书四年,四年来,成勋每星期也有写信给我,他是个难得的男朋友。」思思说。

思思为甚么告诉她这些呢?

翟成勋油画里的所有思念,也是对思思的思念吧?

翟成勋避开了夏心桔的目光。眼前的这个人,跟那天晚上在电台外面说:「我说过要为你变一样东西。」的那个人,彷佛不是同一个人。他更不是那个第一次相遇便在她的头发裏变出一朵玫瑰的人。是她太多情了。

多少日子以後,夏心桔在节目里又播了一遍《Longer》,也许,她日夕思念的根本是另一个男人,她只是冀求能有一段新的爱情来拯救自己。因为爱的不是翟成勋,她不再感到尴尬了,只是有一种可笑的无奈。曾经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迎面而来的一只兔子是要奔向她怀中的;然而,当她张开双臂,那只兔子却从她身边溜走了。後面有另外一个人接住那只兔子,那人才是它的主人。而她自己呢?她并不是想要一只兔子,她想要的,是一个怀抱。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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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经过陈澄域的家,秦念念也停下脚步,抬头望着他的那一扇窗子。

当她发现灯是亮着的,她不禁要问:为甚么他还没有死?

今天晚上,她刚刚参加完一个旧同学的婚礼。她一个人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陈澄域的那幢公寓外面。她抬起头来,屋里的灯没有亮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映照着他的窗子。如果月亮是有眼睛的,为甚么要垂顾这个负心的男人?

她想他死!

她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那是一段她最看不起自己的岁月。

陈澄域脸上一颗斗大的汗珠掉落在她的乳房上,湿润而柔软,一直滑到她的脐眼。在那个地方,她能感觉到他在她身体里面。她紧紧的捉住他的胳膊,问他:

「你是爱我的吧?」

他微笑着点头,然後又合上眼睛,把自己推向了她。

「为甚么要合上眼睛?」她问。

「我在享受着。」他说。

「你不喜欢看着我吗?」

「只有合上眼睛,才可以去得更远。」他说。

秦念念也合上了眼睛。的确,当她把自己投进那片黑暗的世界,她才能够更幸福地迎向他在她肚里千百次的回荡。在那段时光里,她随着他飞向了无限,摔掉了手和脚。最後,他张开了眼睛,吮吸她的舌头。她哭了,眼睛湿润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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