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树上的女人(面包树系列)(19)

套,我不知所措,他看了我一眼,在我身边走过,经过那株银色的圣诞树,冲过马路,失去踪影。分手

后第一次见面,却有一个很大的误会。

徐起飞的车子从新世界驶出,踏如十二月的周末晚上,车子在路上寸步难移。大厦外墙的灯饰一片

霸道的红,交通灯天长地久地红,汽车不准前进,千百辆车子尾后亮着制动器的红色车灯,所有红色,

形成一条绵长没有尽头的红色灯路,欺人太甚。电台提早播《Jingle Bells》,我想起林方文的脸和他

的背叛,掩面痛哭。

「你没事吧?」徐起飞给我吓了一跳。

我胡乱找了一个藉口说:「我讨厌被困在这里。」

「我想想办法。」

不知什么时候,他把车子停在一个避车处,把车子的天窗打开。

「现在好一点没有?」

因为哭得太厉害,所以也抽搐得很厉害,根本不能回答他。

「你怎样来到这里的?」我问他。

「犯了很多交通规则,幸而没有给警察抓住。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

「不,不是的,能载我到一个地方吗?」

「你要去哪里?」

「只是停留一会。」我说。

我请他把车子驶到林方文住所对面。二十楼的阳台亮着灯,林方文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喝啤酒,头上

戴着失恋的帽子,我头一次,觉得他看来有点可怜。我不能回去,我想起他压在费安娜身上,我便不能

原谅他。忽然刮起一阵寒风,林方文的帽子被风从头上吹走,在风中下坠,他在阳台上消失,该是下来

找帽子。

「我们走吧。」我跟徐起飞说。

那夜之后,徐起飞没有找我,他大概知道我心里有一个人。越接近除夕,我越荒凉,难道我要为一

首歌跟林方文再走在一起?他从来不求我,不求我复合。我也许会回到他身边,只要他开口,我会的。

原来人的记忆有一个自动净化系统,把不快的记忆洗掉,我好象渐渐觉得他和费安娜上床的事不是真实

的。

光蕙跟孙维栋去欧洲度新年,因为光蕙舍不得自己付团费。迪之早就预订我和她一起度除夕。

她最近抽烟抽得很凶,跟唱片公司的人,还一起抽过大麻。

除夕夜,我没有收到林方文任何消息,失望演变成悲愤,我和迪之锐意打扮一番去参加她一位同事

在的士高的派对。

迪之把我的脸涂得很白,和光管的颜色差不多,然后替我描上夸张的黑色眼线,我的两只眼睛好象

给两个黑色的括号括着,她又替我涂上茄汁红的口红。我从来没有化过这么浓艳的妆。

「你现在才象一个女人,我是男人,看见你也会心动。」她说。

迪之穿了一套皮衣和皮裙子,上衣和裙子都绕着金链,三寸半高跟鞋的鞋头也有一只金色蝴蝶。一

头鬈曲的长发伏在肩上。

「你去参加除夕派对,还是万圣节派对?」我问她。

「也许今天晚上会找到男朋友嘛!」她充满希望。

我穿了一对两寸半的高跟鞋,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穿高跟鞋。迪之步履如飞,我跟在后面,好辛苦才

追上,没有男人的除夕,真是折腾。

派对在兰桂坊一间的士高举行,除夕晚的兰桂坊,挤满了狂欢的男女,车子不能驶进去。穿上两寸

半高跟鞋徒步走上那段斜路于我是一件吃力的事,何况斜路的一边是费安娜的画廊?

「我忘了千年女妖的画廊在哪一栋大厦。」迪之说。

「这一栋。」我指着酒吧对面的一栋旧楼,可是,一楼已经不是一间画廊,而是一间卖上班女服的

店子。

「为什么会变成服装店?」我有点意外。

「谁会买千年女妖的画?也许结束营业了。」

的士高里很挤人,派对的主人是迪之那间唱片公司的公关经理,是个很吃得开的中年女子。她热情

地招呼我和迪之,把我们安排坐在一群男女中间。他们都是单人匹马来的,喝大量的酒。迪之跟其中一

个剪平头装的男人猜枚,她每次都输,喝了很多拔兰地,那个男人常常借故亲近她,忽然又把手放在我

的肩膊上,我突然觉得很可耻,他把我当成什么女人?我不是到来找一个男人过夜的。我起来,把迪之

拉走。

「我们要去哪里?」她醉昏昏地问我。

「离开这里。」我说。

平头装男人扶着迪之说:「我送你回家。」

迪之倚着他说:「好。」又跟我说:「有人送我们回去。」

「不。我们自己回去。」我从平头装手上抢回迪之。

我把迪之从的士高拉出来,已经十一时多,街上挤满等待倒数的人群。

「我要回去喝酒。」迪之挣扎着,把我推开。

「不。不准回去。」我拉着她,她拼命反抗,混乱中,我推了她一把,谁知她站不稳,给我推倒在

地上,头撞在石级上,流了一滩血。

刚好有两个巡逻警员经过,立即召救护车把迪之送去医院。

迪之躺在担架上,我很害怕她会死,我没想过除夕会在一辆救护车上度过,而我即将成为杀死好朋

友的凶手。

急症室的医生替迪之敷好伤口,医生说,她只是皮外伤,我如释重负。她喝酒太多,医生要她留院

一天观察。我陪迪之上病房,心里很内疚。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哼!如果破了相我才不原谅你。」

「我让你推一下报仇。」我说。

「我们两人除夕要在医院度过,还不够可怜吗?」她苦笑,「你不要走,留下陪我。」

我们一同睡在狭窄的床上,互相取暖。迪之很快睡着了,护士说,医院不准留宿,我替迪之盖好被

,离开病房。经过护士的工作间,两个年轻女护正在收听电台广播,时钟指着午夜十二时,唱片骑师说

:「这首新歌的填词人,特别要求我们在一九八八年的除夕播这首国语歌,他想送给一个人,祝她新年

快乐。」

「要多少场烟雨,

才有这一场烟雨,

要多少次偶遇,

才有这一次偶遇?

我俩是故事里的人物,

抑或有了我俩,才有故事?

这一切的故事,是因为

我的怯懦,你的愚痴?

千年的等待,难道只为了等待一次缘尽,一次仳离?难道这年代,

真是一个属于翅膀和水生根的年代?能漂的都漂走,能飞的都远逝,

只有思念和忘怀,只有无奈和无奈--」

歌由一位台湾男歌手唱出,迂回低沉,象我们的爱情,我身体发软,蹲在地上,用双手抱着自己的

身体,才能冷静下来。他已还我一首除夕之歌,我又还他什么呢?

「这首歌很动听啊,歌曲的名字是《烟雨》,今夜没有烟雨。」女唱片骑师说。

「程韵。」

一个男人叫我,我抬头看,是穿着白色医生袍的徐起飞。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朋友受了伤,我陪她入院,现在没事了。」

「你打扮成这个样子?我差点认不出你呢?」他望着我,有点陌生。

是的,我浓妆艳抹,穿黑色紧身裙,踏着高跟鞋,象个廉价的妓女,的士高里剪平头装的男人轻薄

我们,也许不全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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