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星夜的女孩(浪漫迷情系列)(8)

大克吃了一口粽子,慢慢说:「我是说过,你要是请我吃饭,我告诉你。」

「我现在是请你吃饭啊!」她沾了砂糖吃粽子。

「女屈原,你是请我吃粽子。」他装着不满的样子。

她拿着筷子说:

「我来问你,粽子是用什么做的?是糯米做的吧?糯米是不是能够煮成饭?那我就是请你吃饭!」

他说不过她,身子往后靠,带笑问:

「你为什么想知道?」

「我为什么想知道?」她眼珠子转了转。「我本来不一定想知道,但是,你越是神秘我越想知道。」

「你也没告诉我你的第六感为什么消失。」

「我有啊!我跟你说过,我大病了一场。」

「你没说是什么病。」

她看着大克,一脸认真地说:

「不就是老人痴呆症嘛。」

说完,她笑了起来。她看到他刚刚差一点就以为她接下来说的是真话。

笑完了。看到他失望的神情,她说:

「上帝给你的东西,上帝也可以要回去,怎样要回去并不重要。那你呢?轮到你了。」

「我高中的时候,暗恋一个学姊。」大克说。「她当时的男朋友是个念天文学的大三学生。」

「你是为了她读天文学?」

「我心里清楚得很,即使我也读天文学,她并不会爱上我。可是,我那时一个劲地觉得念天文学的男生都很帅。跟女生约会也有很多借口,可以带她去看星星,看流星雨时还可以黏在她耳边解释给她知道。后来我发觉,是那个男生很帅,不是念天文学的男生很帅。我被骗了。」

她禁不住笑,揶揄他:

「失望呀!还以为是因为你对这个宇宙有很多浪漫的想法呢。」

大克挑挑眼眉,说:「我是念科学的,念科学的人不浪漫。」

「你那个学姊长得很美吧?」她又问。

「我已经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那时大概是觉得她很美吧,否则不会那么傻。」

「她后来是和那个男生一起吗?」

「那个男生在大四那年冬天溺死了。」

「溺死?」她没想到故事的结局是个悲剧。。

「他失踪三天之后,尸体在海上飘浮。尸体捞起来的时候,穿着整齐的衣服,鞋子不见了,但两只袜子都还在。一直查不出他到底是自杀的,还是被人推下海的。」

「那个女孩子很可怜。」她说。

「有些死亡永远是个谜。」他说。

他们有一会没说话,随后她起来付钱。付钱的时候,她看到板车的蒸炉里还剩下十几只粽子。「这些都给我吧。」她说着从包包里掏出那个粉红色的小飞象购物袋来。怪婆婆脸上没有表情,把粽子从蒸炉里拿上来。小绿把粽子放进购物袋里。

付钱的时候,怪婆婆抬起那双皱褶下垂的眼睛看了看她。

小绿看到怪婆婆的眼光,她装着数着钞票,没回看她。

「你每次都买那么多粽子回家,你一个人能吃吗?」大克问她。

「能吃!」她微笑甩着手里那袋沉甸甸的粽子。

他们走过对街,上了小妖。

她离开石榴街,把大克送回去,然后到牵牛星街看山鲁,跟牠玩了一会,在阳台上空空地坐了很久。

直到她觉得累了,她开小妖回去浣熊街的公寓。

回到家里,她把粽子塞进冰箱的冷冻室,那儿还留着几只上次买的粽子。

她伸手进衣服里脱掉胸罩,给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酒,坐到客厅的蓝色沙发里,打开唱机,听着歌。

石榴街从来就没有石榴树。

那条老街是她儿时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

多少个夜晚,她在外面一整天都没有扒到荷包,一身邋遢,饿着肚子空手回来,都要从那儿走过。

她脑里想到的是舅舅发怒的样子和他那根可怕的皮带。只有八岁的小女孩,毫无希望地拖拉着颤抖的脚步,不想回家,却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去。

13.舅舅

她忘了是谁说过,你终于会变成你用了前半生去憎恨的那个跟你最亲的人。

她害怕变成她的舅舅,那个欺负她的酒鬼,那个老扒手,那个一生落魄的人。

可是,她现在不也是爱上了酒精吗?她的酒量好得很。她爱着的也是个爱喝酒的男人。

她的父母在她四岁那年死了。她惟一拥有的是一张父母的合照。

她有一对慈爱,漂亮又年轻的父母。然而,她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依稀记得她的故乡美得像世外桃源,花开处处,天空很蓝。她跟父母住在一幢水泥盖的平房里,那儿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鸟儿常常来栖息。还有一种香味一直在她记忆里萦回,是院子里的桂花香。

她只记得两个关于父母的情景:长得很高,身材苗条的妈妈,脸上漾着花一样的微笑,弯下腰,张开两条手臂想把她迎入怀里。至于爸爸,她没看到他的脸,回忆里只留下他宽厚的肩膀和颈背上的发脚。爸爸把她抱在胸膛,嘴里愉快地哼着一阙歌,她小小的脑袋贴在他的肩膀上,听着歌,沉沉地睡去。

父母死了之后,那幢房子里只剩下她孤伶伶一个人和一群寂寞的飞鸟。

直到一天,一个美男子拎着一个皮革行李箱,风尘仆仆,好像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来。

他是妈妈的亲哥哥,长得跟妈妈很像。

那时是夏天,他身穿一件浅色的麻布西装,一件粉红色的衬衫,以一条印满蝴蝶图案的彩色丝布代替领带,脚上穿一双白皮鞋。他嘴唇很薄,鼻子直挺,大眼睛微微下弯,脸色红润,头戴一顶宽边草帽,看来是个好人。

他皮肤白晢,手指的指节瘦长,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镶有八边形粉红色黄玉的金戒指,身上香水的味道充满了整个屋子。

看到她时,他放下皮箱,脱下帽子,彷佛向她行礼。他的头发上过发油,乌黑发亮,侧分,分界线很直。脸上留下刮过胡子的青蓝色。

他弯下身来,与她等高,脸上的微笑皱了一双眼睛。他问她:

「你就是子仪吗?」

她紧紧搂住怀里的一只毛毛狗玩具,好奇地盯着这个男人看。她从来没见过穿得这么讲究的男人。

他伸出那只指节瘦长的手,抚抚她的头。

「我是你舅舅。」他说着把那顶草帽套到她头上。

帽子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掀开帽缘偷看他,愁苦的脸笑开了。

第二天,她穿着小花裙子和一双簇新的白色丁带鞋,带着毛毛狗和一个小皮箱,离开了那幢房子,跟舅舅去坐火车。

当他们并排站在月台上,每个女人都偷偷看他。

一列火车驶来,缓缓停下。舅舅把她抱上车。从此以后,她永远离开了那个花开遍地,漫天飞鸟的故乡。

旅途漫长,舅舅的兴致很好,在车上跟她说了很多话。他告诉她,他去过世界上很多地方。

「你随便在地图上指着一点,我也去过。」他说。

他又说:

「你知不知道,有一个国家,天空上所有的鸟儿都长着金色的羽毛?每天一大早,清道夫得把牠们前一天掉下来堵住马路的羽毛清走,好让汽车和行人通过。」

她惊得张大了嘴巴。舅舅又说:

「因为到处都是羽毛,所以,住在那儿的国民都有鼻敏感。」

舅舅拿出西装口袋里的一瓶威士忌,喝了一口,继续说:

「有一个很远很远的小城,我都忘了名字,城里长满了梨树。」

「我家院子里也有一棵梨树。我喜欢吃梨。」她脸露失望的表情。她以为舅舅接下来要说的是比金羽毛更神奇的故事。

舅舅又喝了一口酒,慢条斯理地说:「那不一样。」

「那些梨比我家的更甜?」她吞了吞口水。

舅舅露出嫌她笨的眼神,说:

「你家那些怎可以拿来比!那儿的梨树长出的梨,每一颗都像一头大象那么大,一颗梨掉下来,要五十个人分着吃。有时五十个人都吃不完,还要回家找人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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