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18)

一见小云俏脸,他忽然噤声,双眼润湿。

看护也看到访客,好气又好笑,斥责他:”太迟了,你那丑陋狰狞一面,她已通通见到,自此对你改观。”

小云却微微笑,”他一早告诉我,他是一只黄鼠狼。”

看护拿着药物离去。

小云走近,吻川流双手。

”哭娃——”他哽咽。

”嘘,嘘。”她伏在他胸前。

小云这时忽然看到川流大部分毛发被火舌捲得焦黑断落,胸前一片光秃,她掩住面孔笑得跌倒。

川流的阴霾被她一扫而光,悻悻说:”我起得了床就揍你。”

小云把脸在他胸上揉,川流觉得酥痒,把肉身痛苦忘却大半,他深深叹气。

”去,回学校去。”

”我读报给你听。”

小云打开到娱乐版:<张辉设宴贺称影帝>、<杨琳暗恋对象无影>,哈哈哈,不知关市民什么事,<王庆禁子入娱圈>、<嘉拉扭屁股夺艺术奖>、<李欣想生四个毋惧身材走样”......>

川流也骇笑,”不是真的。”

”全部白纸黑字印出。”

看护进来替病人注射,忽见川流刹那间自悲忿到欢喜,全因一个少女,不禁叹口气,年轻真好,恋爱万岁。

”我明日再来。”

他拉着她的手,”没有疑问?”

小云摇头。

她一人回到家,霍然看到她的大伟哥坐在家门口等她。

”大伟!幼幼可有一起?”

大伟脸色郑重,跟小云进屋。

”哭娃,我已知悉一切。”

”啊,大哥你拥有all seeing eye.”

”小云,做咖啡,加一勺拔兰地。”

他观览左右,”大川住在这里,你俩同居?”

第八章

“全错。”

小云进厨房准备饮品。

“哭娃,我特地来告诉你,川流是危险人物,这是疏远他的时候了。”

“你不问好友伤势?”

“他会复元。”

小云有点讽刺:“我代他多谢你关心。”

“He is a heartbreaker,小云,与他在一起没有好处,每个女子都觉得她与众不同,她可以驾驭大川,小小的你,也有此错觉?”

小云看着大伟微微笑。

“小云,他身上伤痕累累,从何而来,都由前任女友奉献给他,你想想,她们恨他恨到以身试法,不惜与他同归于尽,你可知他有多可恶。”

小云低声说:“我以为你俩是手足。”

“小云,我更关心你。”

“我已十八岁,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才无知!”

讲完之后,怕小云扑进咬他,连忙退避。

可是小云没有动静。

“你一向听大哥的话。”

“我自幼爱他,我只爱他一人。”

大伟摇头,“悠悠告诉我,想起当年她竟邀请他私奔,像噩梦一样,不能置信。”

小云又微笑,“那多好,幼幼将来一定有美好婚姻与人生。”

“答应我——”

“我不能作出承诺。”

大伟颓然。

“多谢你抽空前来探访,婚期日子定出否?”

“我们不打算铺张。”

小云笑,“两家妈妈哪会放过,那是指两百宾客,教会行礼,大排筵席。”

大伟被她引笑,“哭娃,记住,家里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小云啼笑皆非,那意思仿佛是“小云你不听话必死无疑,但家人绝对会照顾你身后之事”。

大伟把行李放下,喝完咖啡淋浴,然后让小云陪着去见老友。

川流正与看护纠缠硬要出院,看到大伟,先是一怔,随即怪叫一声“好家伙”,与他拳碰拳,拥抱,欢笑。

“你看你,大伟,一表人才,英俊模样。”

小云站一旁不出声。

“多久没见你?大伟,帮我搔背,来,这里,下边一点,左边,是,就该处——”

他正在埋口的伤处奇痒,在防疤橡筋衣下露出驳驳嫩红新肉,有点可怕。

大伟戴上医护手套替他轻搔,“这疤痕在别人身上是丑陋,在你身上是性格,小云,我怕肉麻,你来替他服务。”

小云过去伏在川流身上轻轻安抚。

“大川,你的女友前仆后继,不愁无人,放过小云如何。”

川流忽然严肃,“小云,你愿放过我否?”

小云断然答:“不!”

川流这才问:“悠悠可好?”

“她很好,她不知我与你仍有联络。”

川流欲语还休。

“不必感怀,悠悠早已把你丢在脑后。”

小云看着他俩聚旧。

川流说:“阿大我真妒忌你,一生康庄大道,路上一颗石子也无,心想事成水到渠成。”

大伟瞪他一眼,“你要好好对待小云,否则,我亲手把你掐毙。”

大家都笑起来。

他们互相捶打对方背脊,又作出摔跤姿势。

小云纳罕他俩情谊,不但一前一后爱上悠悠,且毫无介蒂,女性真万万做不到。

稍后看护进来呼喝:“病人需要休息。”

大伟开玩笑:“女士你不过想独自霸占他。”

中年看护作势要打。

出到门口大伟说:“他说兄弟们已找到新址,开设新车房,新宝号新气象,叫做Zoom。”

比先前更俗气,小云忍不住笑。

“大川在这方面确有才华,小云,你可有想过,做车房女主人的滋味。”

小云答:“你是老派想法,男唱女随,不不不,我有我自己的学业及职业,我不会做他另一半,我是完全自主独立的一个人。”

这时小云收到一个电邮:“行云同学,美太空署刚刚发现两颗无名星体,它们做行星太热,做恒星太小,神秘莫测,请速与实验室联络。”

小云欢呼:“我有事。”

“哭娃——”

小云用柔情战术,她一个转身紧紧抱住大伟的腰,“姐夫,”她低声说:“你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把幼幼看紧些才是你正经事。”

小云呵气如兰,大伟虽是正经人,灵魂儿却也飞出去半晌才回归,他只有力气说“是,是。”

小云继续要胁他:“回到家,不准与任何人说起任何事。”

大伟无奈,这小姐夫完全受制于可人儿,这是一个他曾经喂过固体食物的小娃,记得一起游水族馆,他让她骑在双肩上看白鲸跳舞……

“小云你当心。”

他还有别的事要做,匆匆告辞。

小云愣半晌。

他们都一而再,再而三警告她,这里边,可能不止是偏见,这里边,除出关怀,也许——

小云回到实验室。

同 学七嘴八舌,“美最近升空的开普拉太空望远镜发现神秘星体,温度逾摄氏一万度,比一般行星热,却比恒星小,天呵,宇宙不停提供超乎想象物质”,“这两颗星 在天鹅座附近,完全不符合目前天文学所知天体定义,暂时叫‘热友’”,“各学府将迅速成立小组研究”,“我们也不甘后人,谁愿意加入观察”,“是新生行 星?”,“是在死亡边缘的白矮星?”,“至少二亿年了”……

小云连忙挤过去看映像。

他们看星象图像是医生看人体细节,再熟悉没有,对普通人来讲,一片模糊碎钻撒地似照片,叫他们看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

小云在实验室逗留到天亮。

各人饥肠辘辘,才结束讨论散会。

回到家,脱掉外衣,小云把吃剩的自制美式苹果馅饼烤熟,加冰淇淋球,一边吃一边“唔唔”作声,把烦恼心事暂丢脑后。

门铃在这时候响起。

小云双腮鼓鼓去开门。

她一呆,这陌生人是谁?

访客也一怔,他先闻到一股苹果饼香,接着是一个头发毛毛不修边幅的少女出现,她一边咀嚼那香味一直传出,叫他向往,他也想分享馅饼。

他微笑,“你是孟行云?”

小云警惕,“你又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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