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29)

劫后余生的年轻人又再拥抱。

他们再也没有讲话。

小云静静换回原来衣服,背上背囊。

她打开酒店房门下楼,叫部车子,驶往飞机场。

云妈一直千叮万嘱,不要搭顺风车,不要进男人房间,看情形都是忠言。

在飞机上小云想,倘若她挣扎,她哭叫,她不肯陪他跳下,他也许就不会放过她。

孟行云比同学们更早回到家。

佣人开门,看到小云,哧了一跳,小云黑眼圈,干唇,又黄又瘦,且不知怎么地,手臂全是淤痕,憔悴疲倦不堪。

女佣不动声色,“喝碗红枣甜粥.”

小云 点头。

想仔细,仿佛已经几天没吃东西。

家人离去,屋子已经收拾恢复旧貌,静静地浸浴在午间阳光里。

沙发角落有一只小小摇鼓,一定是唧唧的玩具,忘记带走。

她吃完热粥,走到后园,大吃一惊,呆在当地。

女佣就在她身边,解释:“下了一夜大雨,第二早,缨花树倒塌,园工讲,树早已蛀空,大自然天地万物,皆有寿数定时云去。”

小云扶住门框,凄苦莫名。

“园工说,这樱树是前屋主所种,又自院迁移到后园,总共存活约三十年,也差不多,又说樱花生命奇短,寓意欠佳,不如种常青松柏云云。

小云垂头。

“我请高先生下班来一趟”。

这女佣十分多事热诚。

小云说:“我想吃八宝鸭及八宝饭,两者都做烂一点。”

“现在动手,恐怕要明午才有得吃”

“快去街市。”

“我先替做川贝炖梨子,你喉咙沙哑。”

一德忽然赶到,一见小云,忙不迭叫苦:“那职利桑那是什么地方,一个奶娃去了七天,变成焦妹回来,发生什么事,订婚指环还在不在?”

他手里捧着一只大盒子。

打开一看,是一只精致蓝色的玻璃地球,外边,罩着一只更大的透明玻璃球,球面绘画着各个星座。

真是漂亮的一座摆设品。

这时一德检查她的指环,无恙,松口气。

“以扣再也不要出差,下一站去海南岛?推掉行不行?”

“一德,我有话说。”

“一德深深吻她的手,“我明早再来,公司正开会,我只告假半小时。”

一德必然在处理某宗争产案件。

他顺便喝完大杯咖啡才走。

小云轻轻搬起那只足球大玻璃球,放到桌子上观赏。

一德是个无瑕可击的年轻人,全无阴暗面,圆脸圆眼忠厚的圆鼻,身躯四肢也圆滚滚,不是胖,而是圆厚。

与他在一起,最平和开心。

但是,经过这次历险,小云心中澄明,她不爱他。

她与他的感情足够过一辈子,但她还是渴望热烈像融蜡般燃烧。

把一德留在身边陪读,聊天,旅行,最好不过,他像一只玩具熊般可爱可靠,她可以替他换上不同的衣饰,她见过有一只穿皮衣皮裤戴铁链的机车熊,还有蒙上贼眼罩手臂纹身说“偷爱者”小熊,更有像大块头臂肌鼓鼓只穿内裤壮男熊,都像煞一德憨态十足,随时可以按着他咬一口。

便她不爱他。

将来,看到她渴望得到的燃烧,她的目光与心跳都会游离,那样,对不起一德。

那天,小云不停地吃,一边打呃,一边吃。

幸亏女佣做的全是易消化食物,藕粥,银丝卷,清鸡汤,菜饭,八宝鸭呢,她推搪在准备,打开冰箱,果然见一只光鸭。

小云忽然挂住姐姐,电话找她,才喂了一声,已听到恶婴唧唧在一边大哭:“才打过防疫针,在医生边一除裤子,已经哭得死脱,可怜,你好吗,我不说了。”

悠悠此刻为那幼儿活着,小云轻轻说:“对他多么好也无用,他将来必定忏逆。”

“什么,对不起,稍后我再找你。”

谈话结束。

一德终于来了,带着一箱文件。

他凝视小云,“昨日干瘪,今日清肿,怎么回事?”

女佣解围,“这个高先生,怎么可以这样对女生说话。”

“我是老实人,悠悠生育后体重增加一倍,头发剪短,腰身失踪,整日抱着幼儿,蓬头鬼似,刚在惋惜,真是水一般容貌突变沙石,突然小云也一脸残相。”

小云 吼叫一声,蓬一声扑过去,压在他身上撕打。

女佣笑着闪开,“活该”

一德见打翻文件,“哎唷”,“哎唷”地叫。

小云坐在他身边,看他收拾纸张。

她轻轻摘下指环,“一德,我要求解除婚约”

一德只是笑,“你再 丑,我也一样爱你,别说恫哧话,这种话不能说。”

他抬起头,看到小云脱下戒指,一脸疑惑。

“一德,你仍是我最好朋友,我只要求解除婚约。”

“一德目定口呆,“什么”?

“一德,我不想与你结婚。”

他失措,“我不明白。”

终章

三分钟前她还骑在他身上厮缠。

小云垂头,“我爱着另外一个人。”

静了一会,一德暴怒,跳起,“你现在才说,我们订婚几近一年,你到今日才说你爱着别人?”

小云不出声。

“是这次往阿利桑那发生的事?”

小云刚想站起,一德忽然伸脚踢她。

这一下正中心窝,小云只觉得剧痛,掩住胸口。她不相信一德会得打女人,双眼瞪着他。

一德连忙搀扶住她,“小云,小云,我-------”

女佣抢进,推开他,“高先生,你不如先回家休息一息。”

一德这才后悔莫及,他尚未息怒,这次是生自己的气,拾起指环,朝窗外扔去,它却撞到窗框,反弹,偏偏射击到那只玻璃星象球上,打个粉碎。

他大步踏走。

女佣跟在他后面替他开门。

他们俩都没有看见,玻璃碎片射向小云,像利刀般插进她脖子。

她摸到一手血,把尖角玻璃碎用力拔出,奔进浴室,把毛巾包住头颈,抢出门,自行驾车到急诊室。

痛得叫她金星乱冒的却不是流血伤口,是那一记心窝。

小云突觉呼吸困难,上气不接下气,在医院门口勉强刹住车,头直往驾驶盘撞去,发出喇叭声,她昏迷过去。

一个年轻男子听见声响转过头。

他大惊失色,“救人救人!”

救护人员连忙奔至。

那人只见女伤者一颈血,奄奄一息,救护人员吆喝:“是你女友?你不能走。”

那人探朋友路过,忽然受到嫌疑,吃大一惊,但见伤者可怜,不禁尾随她担架之后,走进急诊室。

医生赶到,即使着手检查。

“颈上只是皮外伤。”

看护剪开伤者上衣,“啊,伤及肋骨,有人踢她,你们看,大个鞋印瘀青,快推上楼照X光。”

看护把伤者头发拨到额头,戴上布帽。

年轻人看到一张小小苍白象牙般面孔,双眼与嘴巴紧闭,静寂悲苦,他心悸,他认得她,这时孟行云,她曾到车行寻人,他不会忘记那张清丽面孔。

看护冷冷说:“你可以走了。。。。。。”

他决定明天再来。

第二早他经过花店,不知怎的,叫店员给他一束小小紫兰色勿忘我。

他到医院看她。

少女已经苏醒,接受警员问话。

她这样说:“我不小心割伤脖子,我不谨慎自楼梯滚下。”

女警无奈,留下名片离去。

年轻人走进房间,“记得我吗?”

她凝视他一会,“你昨日扶我。”

他很欢喜,“之前呢?”

“你叫大湖,你继承川流车行,你招呼过我。”

“好记性。”

“谢谢你。”

他蹲到她面前,“医生怎么说?”

她不愿透露,“我今午回家。”

“什么人茶毒你,你可以告诉我,我代你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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