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110)

可是这一次,因为怕家里开灯可能会让别人发现自己已经回来,政颐摸着黑找到家里的医药箱,一个个找着药水瓶把它们凑在窗外路灯的光亮下,直到确信手里的是消毒酒精。

学着以前圣轩为自己处理摔破或类似伤口时的方式,把蘸上酒精的棉花抹在伤口上。

只是碰到掀起的血肉时,几乎忍不住要喊出声的剧痛感一下炸开。

快露出骨头的伤口,之前几乎已经麻木了,可没有在酒精作用下会这样地疼。

男生不得不低着头长长地吸气,然后,在把棉花又重新蘸了酒精放到腿上时,政颐听到自己已经很久违的哭声。

他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委屈地低声呜咽着。

断断续续的啜泣,含混地喊着:“爸爸……”

圣轩也没有见过政颐的父亲。六年前政颐母亲带着他搬到这里来时,就已经表明了孤儿寡母的身份。圣轩记得还站在“儿童”时期的政颐,在被母亲带来自己家介绍时,一直都是个面露怯色而漂亮精致的小家伙而已。连夏先生让圣轩“带这个弟弟出去玩”,政颐也别扭着不肯站起来。

当时圣轩心里虽然也不怎么情愿,可徒然升为“哥哥”身份,又让他有些暗地里还不可表达的欣喜。

最后说着“门口有一架扭蛋机能转出‘高达’唉”。这才让夏政颐乖乖地跟了上来。

那年冬天下了点雪,两人从家里出来,雪地上就留下两行脚印。偶尔也有几个重叠了。随后回来时,也留下了新的两行。就有更多的重叠在一起。

圣轩记得六年前的政颐,因为转到了限量版的玩具一下兴奋不已,一直笑弯着眼睛。最后在到家前,政颐对圣轩说:

“谢谢圣轩哥哥啊!”

倘若自己没有记错的话,那是第一次被政颐喊“哥哥”。后来也有“圣轩哥”。总之去不掉个“哥”字。

尘埃星球(6)

而听见那个乖巧可爱的小两岁的男孩这样出声,圣轩内心膨胀出说不清的满足。当时还不像现在般懂事的他,弯过眼睛笑着:

“应该的!”

当时的他们两个人。

这样的感情一直保持到夏圣轩即将迈入十七岁和夏政颐已经踏足十五岁时。

早几年时因为圣轩12月12日的生日和政颐的11月5日距离不远,两家长辈曾把他们合并为一起过。而圣轩十六后已经不在乎好比生日或圣诞节这种东西,所以今年就只庆祝政颐的十五岁了。

“你这一年也长得很快。”那天,结束了生日餐会后的圣轩突然出神地对政颐说。

男孩坐在椅子上回过头。

“我记得去年靠背刚好在你的脖子下,现在已经远远不止了。”

“好像体检时是长高了蛮多的。”

“不过,”圣轩的目光突然注意在哪个地方,“你的腿怎么了?那是纱布?”

“啊?”立刻把原本伸平的腿收了回来,露出的纱布一角又被掩藏了回去,“擦伤了一下……”

“不严重?”

“嗯……”

不能说。

是因为逐渐会发现到,有很多事说了也于事无补,如果很早以前还会迷信长辈们的权威,可在日后总会不可避免地发现到有很多事情,是他们也无能为力的,有很多事是他们也不辨黑白的,有很多事情说了也只是暴露自己的软弱而后果却谁也更改不了。

那些政颐心里还不曾完全清晰,可又确实体味到它们艰涩的东西,已经逐渐沉淀出越发真实的样子。

只不过,在因为篮球赛而打架的第二天,小腿上还贴着纱布的政颐在放学的校门前站了一会儿后,原本少年脸上的稚气统统在随后几秒里褪得干干净净。曾经常见于他身上的单纯式的明亮都在政颐眉眼间似笑非笑的神色里完全不见了踪影。

他一直走到正被几个班里男生围着说话的邻班女孩面前。

露着几乎完美的静静笑容,是因为政颐心里觉得“太好了”。昨天围攻自己的那几个人,和正被他们邀请着“要不一起去看电影吧”的那个女生——曾在一个月前给自己写过信的女生。

她的视线如同预料般钉在夏政颐的脸上。

然后政颐越过她身边的旁人,他抬起左手,对女孩说:“走么。”

在对方涨红了脸把手递交过去时,政颐知道自己的报复已经成功结束了。

那是夏圣轩都全无了解的事。发生在迈进十五岁夏政颐身上的事。

仿佛是被人精雕细琢打造的男生,有最明显的一件东西能让他有着信手拈来式的自信。

牵着那女孩,在众目睽睽的愤怒和嫉恨里消失。只不过当夏政颐确定自己转入的街角已经不会被人看见时。他迅速松开手。还没有回过神的女孩只听见他含混不清地说了声“很对不起”,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表现暧昧的夏政颐飞快地把自己扔在身后跑远了。

政颐拼命地往家跑。每踏下一步都觉得是为了摆脱追赶在身后的异兽。

可它们却始终紧追不舍,像黑色影子亦步亦趋地跟随。

那些,全是出神注意到椅子靠背一年间在政颐坐姿里的高低变化的圣轩观察不到的。

进入冬天的学校在整体氛围上都显得死气沉沉,为了唤醒一些学生们的“青春活力”,又正逢建校的某某周年,夏圣轩所在的学校决定搞场全校性的庆祝娱乐活动。按照校长的说法“既然1月就要进入考试周,就给大家一次最后high的机会吧”。

“……‘high’他个头啊!还‘high’咧!”谢哲拍着手里的书,“那老家伙磕药啦?有没有一点校长的风范呀?我怎么看着他就像是老色情狂?啊,难道我们学校女生多都是他搞的鬼吗?他的阴谋吗?”

“哪个重点高中不是女生多。”圣轩点点手里的计划书,“别啰唆了,事够多的了。”

“虽然我也不想上课恨不得昏淫一个月,不过为什么所有的事务都要推给班委啊!教务主任呢?”(圣轩插嘴:“她要负责高三的全市统考。”)“总务主任呢?”(圣轩补充:“他已经去外市一星期了。”)“……无耻!那,学生会会长呢?”

“是会长说‘就交给班委们去做吧’的。”

“……下流!腐败!行动力匮乏!压榨童工!”

“没你这模样的童工,我们班级得出什么活动,还没决定呢。”

“可以办兔女郎俱乐部。”

“不如你出来跳段肚皮舞。”

“只要你陪我,就OK。”

“我陪你干什么?在你跳完的最后替你切腹么。”

“哦,不如这样吧,你喊上你那邻居弟弟,一起出来演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兄弟戏好了。肯定‘大’‘受’‘欢’‘迎’。”

圣轩直接蹬踢在男生的小腿骨上。然后再也懒得答理对方的嗷嗷嚷声,拉开凳子走出了教室。

可结果却是在谢哲的鼓动下,包括所有任课老师在内的几乎全班(甚至邻班也有学生)都一致要求着“请夏班长和他的弟弟来共同出演吧”!最初几次虽然被圣轩以完全否定的目光驳回了,可连班主任甚至校长都把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笑得“充满期待”,圣轩就知道,自己有谢哲这样的朋友是人生中多么不堪回首的失利。

尘埃星球(7)

晚上从超市里走出来时,圣轩还在回忆整件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是如何在最后成形的,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直到他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男生抬头望向上方。空无一人的户外走廊,切着天空一块块的。而他刚要转回视线,楼梯边有扇门打开了。

圣轩看着走出门的女生,过了片刻后冲她微笑着打招呼:“好。井夜。”

对待女生的方式。

如果说好友谢哲是用那被圣轩称为“流氓笑”的表情和夸张的煽情口吻开场,圣轩则总是以静默的气质淡淡地面对对方,也会有微笑,只是笑容在他英俊的脸孔上会让人觉不出是笑,好像只是五官的某个变化,却让人更转不开眼睛(也就是谢哲冒着生命危险对圣轩打趣的“牛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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