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容(13)

她看清楚我,“是你,”她比我还吃惊,“家亮,我怎么会在你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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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她:“是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警署。”

圣琪颓然,“只有你一个人还在原址,你又救了我。“

“你言重了,圣琪,你需要找律师。“

“我明白。”她挥挥手,想找什么,我把手袋交回她。

她在手袋夹缝找到一枝香烟。

我急问:“还记得我家规矩吗?”我把烟抢过丢掉。

“你这千年不变的书虫。”

“你呢,快自粉蝶变为妖精。”

我们相视而笑。

“家亮,我时时想起你。”

“我也是,但这不表示我原谅你。”

“看样子你好像还没有毕业,家亮,世上已千年。”

“是你的日子过得太浓缩,圣琪,别来无恙乎。”

她摇摇头,“我遇到极大错折。”

“什么,”我大吃一惊,“你在格村的店铺不是刚开幕?”

她叹口气,“我与赫左闹翻,他逐我出门,收回店铺,连已制成的首饰也不发还给我。”

我立刻知道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他与我订的合约就是如此刻薄,有关犹太人所有传言都是真的。”圣琪沮丧。

我看着她,难度她没有错?

“我完了,我一无所有。”

“可是我刚在时尚杂志--”

“那是六个月之前的事了。”

“你的名人朋友呢?”

她不出声,在手袋里找到两粒药丸吞下。

我给她喝热粥。

我对她说:“不要紧,你还有你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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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琪忽然露出一丝微笑,“小亮,你真是一个纯真的好人。”

“圣琪,你大可另外找合伙人。”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圣琪,赫左为何把你撵走?”

她先不出声,我也猜到一二,她随即轻轻回答:“他怪我瞒着他与朋友一起。”

“什么朋友,异性朋友?”

“他已经七十多岁,混身老皮打转,肌肉如棉花,口腔发臭。”

“圣琪,是你自愿签下的合约。”

“是我咎由自取。”她低下头。

“你努力从头再起吧。”

“累死人,”她伸个懒腰,“做人真累。”

“先好好睡上一觉,身边有钱没有?”

她点头,“我有点积蓄,你少担心,我明天就回纽约,刚才那个男人,是你爱人?小亮你也有男伴了?”

我拉下脸对她说:“你若再看他一眼,我亲手用刀切下你的头一脚踢进大西洋。”

圣琪一怔,低下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那个年轻人,我以后也没再见过他,我也不知他名字。”

我沉得凄凉,这轰炸机不知她造成何种创伤。

“那时我们都年幼无知。”

我摆手,“越描越黑。”

“我明天就走。”她的确透露歉意。

圣琪遵守诺言,第二天就走了,留下一件纪念品给我,是一枚精致白金双翼项链,我顺手戴上,唏嘘不已。

若不是因为邓剑华这个过节,我与圣琪一定可以时常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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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两天我的小公寓来了稀客。

有人按铃,我以为是同学,打开门,看到一个壮汉,他问:“是余小姐吗,赫左先生想与你说几句话。”

他让一让身体,我看到他身后的白头翁。

再也没有比他更整洁的老人了,西装毕挺,皮鞋铮亮,他彬彬有礼,“余小姐,我叫赫左,恕我不约而至,我们曾有一面之缘。”

我连忙说:“赫左先生,有事请进。”

他看到我脖子上的项链,“圣琪来过了。”

我不出声。

我请他坐下,“喝些什么吗?”

他微笑答:“我怀念中国的茉莉花茶。”

“我立刻去做。”

老人毕竟是老人,双眼的玻璃体有点浑浊,说话的时候,有唾沫星子自嘴角溅出。

我斟出香片茶,他喝一口,踌躇一会,着保镖出去。

他轻轻说:“我想请圣琪回来。”

这倒出乎我意外,“我不知她去了何处。”

老人的答案更叫我意外:“我知道她的住处。”

“那,你去请罪呀。”

他有点尴尬,“余小姐,将来你会知道,人的年龄与心智,并不同步老化。”

我微笑,“我知道,家母年过五十,心态最多三十。”

赫左说:“我也是,我老以为自己只有五十一二,我想向圣琪求婚。”

我吃惊,“可怜的老人!”

“我没有后人,我愿与她订合约,我辞世后整笔遗产属于她。”

我欠欠身子,“赫左先生,你不妨亲口同她说。”

“请你代我向她提亲。”

我摊开手,“为什么,赫左先生。”

“你是她唯一亲人,我们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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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我的荣幸,但是我与圣琪并非无话不说。”

“我会请她与你联络。”

“赫左先生,你办事一向如此转折?”

他又喝了一口茉莉花茶,忽然说:“我年幼之际,曾经在华南居住过一个时期。”

是那个时候开始,对华裔女子产生了情意结吧。

他轻轻说:“只要圣琪回来,什么条件都可以应允。”

“你也不要太纵容她。”

赫左笑了,“你们姐妹俩性格完全不同。”

“赫左先生,我们并非姐妹。”

“我全知道,你对她,比许多亲姐妹都友爱。”

好话人人爱听,我立刻说:“不敢当。”

“我走了。”他缓缓站起。

我替赫左开门,刚巧保镖拎着一大篮水果上来。

我向他道谢。

关上门就叹息,真气忿,他不能没有她,逐走了她又后悔,得花十倍人力物力把她请回。

圣琪简直就是只妖精,说不定晚上在雄黄酒或犀角薰照下会露出原形。

是一只双目炯炯的花狐,抑或一条嘶嘶作响的白蛇?明知她欺骗他,不贞滥玩,他还是叫她回去。

整日我都长嗟短叹,我会有那样的运气吗,我目不斜视,真心待人,自中学起就认识的他,还不是对我不忠。

世事有什么公道。

毕业试的时间到了,应考生的外型是看得出的:憔悴、苍老、敏感,一带副随时准备自杀的样子。

阿麦在他网志上说:“我想跟马戏团出走”,我告诉他:“太迟,你已超过廿一岁”,小王加一句:“老虎吃掉你”,子威警告他:“你妈会伤心”。

因为焦虑,大家回复到幼儿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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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是减压最佳方式,我们或许可以大哭。

天气有点闷热,女同学们开始穿内衣般半透明吊带背心,人肉横流般风景,我看得腻倦。

放学,朝图书馆雯去,有人拍我肩膀,我抬头,意外,“你还没有走?”

“你语气像移民局递解非法移民。”

那是圣琪,穿着宽身衣裤,十分飘逸。

我说:“你气息好多了。”

“托赖,小亮,赫左曾找你?”

“请到饭堂详谈。”

这时,已有男生弹眼碌睛那样看着她,有人故意在我们身边打转,好多看她几眼。

我实在忍不住,“琪,你可自觉长得美?”

“什么?”她一愣,好像没听懂。

“你看这干男生,绕着你转。”

她茫然,“有吗?”她说:“对了,老赫对你说什么?”

我在饭堂买两杯咖啡,与她坐下。

“他向你求婚。”

圣琪不出声,呆呆地看着校园风景。

“我以为你会雀跃。”我意外。

“家亮,我不会再回去。”

“因为他老?”

“不,他这人无法形容的猥琐,我若把其中若干情节告诉你,你会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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