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容(21)

“为什么不痛?”

“以后每当阴天发风,你会痛个疯,那女子为何开枪?”

“玩枪走火,以后再也不敢了。”

另一个警察走进来,“男方也讲同样的话。”

“疑凶呢?”

“她似哑巴般不出声,已召心理医生。”

“这三人可有家长?”

“他们早已成年。”

“看上去都像十多岁。”

“他们现在似乎已互相谅解。”

谅解?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我只通知圣琪一人。

圣琪一走近病房便倒抽一口冷气。

她坐到我身边,让我靠住她肩膀,抱住我的头,“发生什么事?”

我不出声。

实在太过羞愧,难以启齿。

“把我当心理医生,慢慢说。”

我抱着她的腰,“我没有生命危险。”

“王旭在哪里?”

“千万别告诉王旭。”

圣琪何等聪敏,她立刻说:“是因为有别的男人。”

我缓缓把事情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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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琪变色,“就是我店里遇见那个刁蛮女?真看不出来,原来事情因我而起。”

“不,圣琪,他是我的设计师。”

“我以为我才是魔女,家亮,你真瞎了眼,我遭遇虽奇,却不致有人对我动刀动枪,我服了你。”

我不寒而栗。

“医生说你地复元,你别担心,有我陪你。”

我问:“她从何处得到武器?”

“你有四十五美元吗,只需到船街站十分钟,就有人向你兜售,如果要假证件,则往舰街,药物,在小艇路。”

“你都知道。”

“她一定很爱他”圣琪说:“我,我还是爱自己多一点。”

是吗,可是她口口声声说因为无法抬起头做人……我叹气,这时还说什么我是人非,要不循法律起诉,要不噤声。

圣琪说:“那样大情大圣,我自愧不如。”

我们不停唏嘘。

这是医生进来,“余小姐,邓先生想见你。”

我摇头又摆手,“我以后都不想再见这个人。”

医生点点头,“警方问你可有话想说?”

“我的好朋友在这里,我只想出院。”

护士说:“你出院后得每天回来复诊。”

“没问题。”

“那你随时可以离去。”

心理医生放下名片,他姓阮。

圣琪忽然问:“另外一名女伤者呢?”

“她已转往精神科。”

圣琪又问:“她的家人--”

“奇怪,你们都没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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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琪苦笑,“均没好好做人,亲友都离得远远。”

医生拍拍我腿部,“以后扬名立万,他们又会回心转意。”

圣琪头一个笑出来。

那年轻医生留意圣琪音容,似不愿离去,直至他的传呼机响起。

他说:“他着迷了。”

圣琪说:“我们出院吧,你暂时到我家住。”

“你家装修似妓院,我不去。”

“你当心我掌你嘴。”

结果圣琪搬到我家陪我。

开门进屋,圣琪说:“这就是血案现场,这间小公寓,不知历劫多少奇事,假如墙会说话,它的故事一定动听。”

地上却没有血迹,家俱全放在原处,一室消毒药水味。

我好生感激,“圣琪,你派人来收拾过了。”

“不成敬意。”

“不好意思,叫你看到一团糟。”

“鉴证科人员昨日才把现场归还,我找清洁公司,他们说,苍蝇已闻血而至,再不处理,更生蛆虫。”

我打冷颤。

“家亮,真不知我与你,谁比谁更勇敢。”

她接动电话录音,王旭声音传来:“家亮,好几天找不到你,人在何处?这样野,谁敢娶你?”

我没好气,“他自己走得影踪全无,还怪我。”

这时王旭声音又传来:“家亮,家亮。”

我取起电话,忍不住落泪,“你在哪里?”

“哎呀,恶人先告状。”

“你什么时候回来?”

“有点急事,延迟三日可批准?”

“不批,我等你回来注册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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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

“听到没有?”

“有一件事……邓志一忽然向我辞工,你们俩为装修闹意见?他不干了。”

我轻轻说:“我自己做得更好。”

“可是你没有时间。”

“我自有计划。”

“三天后我就退休,我俩亲自动手好了。”

我向他道别。

圣琪抚摸手臂,“好肉麻,家亮,我自叹不如。”

我说:“所以要结婚呀。”

“经过此劫,你一切顺利了?”

回到医院复诊,伤口结过缝合,像一只眼睛。

“余小姐,你需做物理治疗,如嫌伤口显突,可做矫形。”

医生叫我做几个姿势,我的左手不能屈至身后,也不能撑腰,功能只剩下一半左右。

“这需要一寸一寸练回。”

我缓缓穿回衣服,病去如抽丝,起码要一年半载。

“你的姐姐呢,”他忽然问:“她今日没陪你?”

我没有回答,抬起头看住他。

他说:“我叫阮轩,驻院外科医生,独身,从没结过或订过婚,亦无子女,身家清白,渴望有一个美丽女伴。”

我笑,“非要那样美貌吗?”

阮医生一本正经说:“差一分亦不可,况且,余小姐你此刻心情欠佳,我也不方便追求你。”

他有幽默感,这是很难得的优点。

我问:“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说我想约会她。”

“你是外科医生,你没有私人时间,不能随传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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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明白,她性格成熟。”

我讶异,“你知道得不少呀。”

“你俩处变不惊,决非娇纵弱女。”

“我替你把名片交给她,对了,邓志一如何?”

“他已出其不意院,听说回亚洲疗伤去了,他始终没见到你?”

我摇摇头,“那女子呢?”

“她仍在精神病院。”他欲言还休。

“这么久?她有否开口说话?”

“她只有一个动作,把手指屈成开枪那样,瞄准了护理人员,然后,嘴里轻轻说‘啪”!”

我身上鸡皮疙瘩都爬起来。

“院方终于寻到她亲人,他们来看过她。”

“有痊愈希望吗?”

阮医生说:“她的主诊医生很有信心。”

我吁出一口气,“为什么她会有如此激烈反应?”

“因人而异,说不定你的创伤一般深,只是不表现出来。”

他送我到门口,“记得--”

我点点头。

回家我把名片交给圣琪。

圣琪摇头,“我不考虑同这种刻板的人在一起。”

“世上百分之九十五人口都有份正经工作,朝起晚息。”

“是,三十岁结婚,四十岁生子,五十岁退休,看着子女自大学出来找工作,循环演出生活。

一代继一代,愚公移山,精卫填海。 ”

“枯燥啊。”

她说下去:“每日七时起床打点孩子书包及午餐,一边丈夫大声问:‘我那套条子西装自洗衣店取回没有?下星期表弟结婚,你去准备礼物,不可失礼,老妈气喘,想吃燕窝,还有,妹妹英文只得八十二分,你救救她’……”

“家亮,我们已到了旁徨路口,需要作出抉择,我决定自由自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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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岁时呢?”

“与你的子女调笑。”

“那怎么一样。”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对小医生说,我野性难驯,皮相虽佳,毫无灵魂。”

我说:“圣琪,我的家永远是你的家。”

“别说得那么伟大,眼前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我看着她,我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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