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妙方(17)

隽芝取起手袋告辞,能够爱真好,无论对象是谁,都是最大的精神寄托。

到了楼下,她看见姐夫的车子停在咖啡座门口,这时她又想吃客三文治,便推门进去。

隽芝看到一幕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戏。

老祝与一位妙龄女子坐在环境幽美的喷泉边,正在进行激烈的辩论,两个人都激动投入到对四周围的人与事不加以任何注意。

他竟把她约到这个地方来,妻与子就近在咫尺,这样肆无忌惮,毫不合蓄的作风使隽芝觉得厌恶,这简直就是猥琐的。

喷泉水声哗哗,隽芝听不清他们的对白,但这种戏文已经上演过七千次,虽是默剧,隽芝也有足够想像力把正确对自给填充上去。

此列,那戴着千遍一律大耳环的女子一定在说:“你答应与我双栖双宿,此刻又想食言,你没有人格!”

隽芝边吃边喝边替女方的对白作出注解:小姐,你说对了,他当然不是正人君子.否则如何抛妻离子跟阁下泡在一起。

又见老祝握紧拳头申辩,不用问,他必然说:“我家发生了重要的事故,我俩关系有变,我必须离开本市,你毋须争辩,孩子是祝家的骨肉,我焉能坐视不理。”

女方这时犯了大错,她忿忿不平问:“我的地位,竟比不上一个未生儿?”

啊哈,这下子可精彩了。

不知进退的人,总要捱了耳光,才会忍痛倒下。

果然,老祝冷笑起来,一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样子,有意把过去种种,一笔抹煞,对他来说,也并不是难事,能够抹掉唐筱芝那一笔,这位女士不过算零星找赎,当然更易处理。

过半晌他说:“我会跟你联络。”

完了。

隽芝真正聪明,竟把他俩的对白猜个八九不离十。

那个女子掩脸痛哭起来,隽芝不晓得她什么身份,可想而知,没有智慧,稍有脑筋的人,都不会陷自身于不义。

她站起来,匆匆离去,一如言情电影中三角关系中的失败者。

老祝召侍者结账。

这时,他刚刚看到慧黯的小姨坐在他对面把最后一口火腿芝士三文治放入咀吧。

他不禁走过去坐下,“你都看见了?”

隽芝点点头。

老祝惋惜地说:“平日,她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子。”

隽芝调侃他:“太爱你了!”

老祝看小姨一眼,拿她没折,“她不愿意等我.她不准我走。”

“没关系,六个月之后,以你这样人才,自会找到新机会新伴侣。”

“隽芝,我已焦头烂额,别再取笑我。”

“谁放的火?”

老祝不语。

“告诉我,,你怎么会想到离婚的?”许多问题,隽芝连易沛充都不敢问,可是对姐夫却百无禁忌。

“从头到尾.要离婚的是筱芝。”

“都是女人的错。”隽芝笑吟吟。

“筱芝好吗?”

“过得去,老祝,希望你们共渡这个难关,以后即使东南各自飞,也不任夫妻一场。”

“多谢你的祝福。”

“你的儿子下来了。”隽芝指指玻璃。

三个男孩子浓眉长睫,都长着俊朗的圆面孔,高矮如梯级般依序排列,衣服鞋袜整

齐美观,不要说老祝视他们为瑰宝,连隽芝看了都觉舒服,而那位女生居然想与这几个孩子一比高下,注定落败。

隽芝看着他们父于四人上车。

老祝说:“隽芝,有空来看我们一家。”

隽芝朝他们挥手。

一星期后,她陪姐姐取得飞机票,立刻通知老祝依计行事。

本来叫他们上了飞机才相认,可是三个男孩在人龙中一见母观,已经围上去,筱芝为之愕然,隽芝连忙作纯洁状躲至一角。

老祝名正言顺站出来掌管一切,统一行李,划连号座位,自然做得头头是道。

筱芝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只是拖着儿子们的手。

那老三至可爱,把耳朵贴到母亲腹上,细心聆听,“妹妹好吗”、“妹妹有多大”,他已知道那是他妹妹,他是她哥哥。

筱芝远远看向隽芝,目光中有太多复杂的感情,尽在不言中。

隽芝与姐姐眉来眼来,示意她“这种要紧关头你就让他们出一分力吧。”

这个时候,敏感的隽芝忽然发觉另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在注视祝氏一家五口。

隽芝看到一张熟悉的面扎,啊是那个第三者。

她只穿绵衬衣与粗布裤,头发梳一条马尾巴,脸容憔悴,然而也与一般打败仗吃瘪了的面孔没有不同之处,忘记戴那双大耳环,反而有点清爽相,自她惨痛扭曲的五官看来,她对老祝,的确有点感情。

只见她痴痴凝视祝家团聚,不知是羡慕还是痛心。

隽芝觉得非常悲惨,这永远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人人都是输家。

就在这个时候,易沛充赶来送行,一只手搭在正发愣的隽芝肩上,把她吓得跳起来。

他问她在看什么、她没有回答,两人双双上前向姐姐姐夫道别,隽芝把她亲自设计的孕妇服交给姐姐。

百忙中隽芝一回头,已不见了那双眼睛。

它们白亮丽了那么些年,白白做了别人的插曲。

祝家终于走了,隽芝空下来,写了许多稿,却也觉得额外空虚。

她又见过郭凌志好几次,每次的会都投机愉快得使她担心.追求快乐是人的天性,终归唐隽芝会压抑不住?

她每周末跑梁家,死性不改,老是整顿修理菲菲与华华两姐妹,小女孩受不住委曲,有时放声大哭,阿梁颇有烦言,“三妹,你当心,将来你生下女儿,我也照样泡制她。”

隽芝在这个时候,会觉得秋意特别浓,一件簿凯丝米丝毛衣简直抵挡不住那寒意,她哪来的子嗣?

虽然同志区俪伶一直向她保证“不怕,有我陪你”,她仍觉得自己渐渐成为少数民族。

还未到冬瑕,翠芝一家已经出发到温哥华旅游,顺带视察一下新移民的就业机会,翠芝笑说:“一起来吧。”

“去你的,”隽芝说:“佣人陪同服侍不够,还要添我这个随从。”

“你一个人在家干什么,不怕闷?”

隽芝勃然大怒,“谁向你说我闷,你见我的眼睛闷还是鼻子闷?我有喝不完的酒,写不完的稿.谈不完的情,花不光的钱,闷?”

“好好好,”翠芝假笑着敷衍妹妹,“那你本年度第三次赴巴黎享受浪漫好了,然后在五星酒店内埋头埋脑醒它五日五夜,因为这次橱窗同上次一样,还没来得及换,连逛街都不再新鲜。”

“唐翠芝,你是个毒妇。”

“跟我们一起吧,我同你到三藩市看大姐,她要做手术了。”

隽芝说:“我求求你向我汇报详情。”

“你不去替她打气?”

隽芝额角冒出亮晶晶的汗水来,一脸恐惧神色。

翠芝知她心中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叹气曰:“我明白。”

于是唐隽芝一个月内两度到飞机场送行。

翠芝的行李比筱芝更多,六七只大箱子,不知都装些什么,要塞满它们也很讲一点功力,隽芝出门就永远只得一件手提行李,在海关直出直入,身外物越少越好,但姐姐们的观点角度显然不同。

出版社还没放假,隽芝已经静得发慌,找过区俪伶两次,她都同洪霓开会,事后也没有覆电,只托秘书问有什么要事。

偏偏唐隽芝一生并无要事,且引以为荣,并打算终身回避要事,便不方便再去烦人家。

她百般无聊,找莫若茜解闷。

“老莫,我下午带备糕点上你家来谈天可好。”

“隽芝,下午二时至四时是我午睡时刻。”

“那么,我接你出来晚饭。”

“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一到八时许我已疲倦不堪,动作如企鹅。”

“什么,孩子还未出生已受他控制,将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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