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妙方(21)

易沛充即时紧张起来,“为什么问?”即是有了。

隽芝笑出来,他真是一个君子人,换了是她,才不会泄漏玄机,

“筱芝想看。”册

“我那套是射雕。”易沛充心惊肉跳。

“更好,借出来如何?”

“借?”他像是没听懂这个字。

“割一割爱,男子汉大丈夫,一切都是身外物。”

易沛充满头大汗,终于想到折冲办法,“我影印一套赠予筱芝,不用还了。”

“会不会触犯版权?”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沛充,多印一套,我也要,明日傍晚交货。”

易沛充如蒙大赦,“好好好。”

“沛充,为什么对我好?”.

易沛充答:“因为你是我女朋友,我打算娶你为妻,你将为我捱生育之苦,老老实实,无论我怎样迁就你,善待你,你都是吃亏那个,你永远不会有得赚,所以能对你好,一定要对你好。”1

隽芝眼睛都红了。

“我感动了你?隽芝,我们还等什么?”

隽芝忍不住,一连试探一边与他讨价还价:“我们或者可以先试试共同生活。”

“同居?不行。”沛充拂袖而起,“我最瞧不起这种关系,那是六十年代年轻男女所犯的至大错误。”

“但至少我们可以了解会不会适应对方。”

“有诚意一定可以选就适应,我同你又不是妖魔鬼怪,猪八戒蜘蛛精,对方的优点与缺点早已了如指掌,我才不要做任何人的姘居男子,免谈!”他愤怒地拒绝。

各人有一条筋不对版,隽芝现在明白了。

“结了婚一样会得离婚。”隽芝提醒他。

“世事难以逆料,但至少开头我愿意娶你为妻。”

“我以为男人喜欢同居。”

易沛充不禁笑了,“你说的是何种男人?”

“大概不是你,你是好人。”

“不,我只是一个合理的普通人,愿意负一般责任,不欲占女姓便宜,切勿高估我的智慧能力,只怕将来你会失望。”

已经够理想了,隽芝叹息一声,“不同居?”

“绝不。”斩钉截铁。

“沛充,我觉得寂寞,回到此家,甚觉虚空,我希望会试家庭生活,一掀铃,伴侣笑脸迎出呼唤我,做一碗炸菜肉丝汤面给我吃.听我细诉一日之委屈或乐事。”

“结婚。”语气坚决。

“你会煮食?”

“菜肉云吞、上海炒年糕、花素饺、小龙馒头,全是我拿手好戏,曾经名师学艺。”

“你从来没做给我吃过!”

“你又不是我妻我女,这种技艺,我才不向外人显露。”

隽芝见他一本正经,正气凛然,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不禁有点好笑,却也佩服他的贞洁。

沛充劝她,“不要再和五纲伦常斗了。”

千年习俗频经试练,未曾淘汰,总有它的存在价值吧。

“考虑考虑,隽芝,我随时候教。”

一个不肯不结婚的男朋友。

隽芝想她大概是幸运得不能再幸运的一个女子。

一百回有一百回她都听得女性呻诉男子不肯结婚,甚至丑恶得对女方嗤之以鼻,“我知道,你不过想我同你结婚!”

世界真的变了。

古老当时兴,结婚浪潮又打回头,妇女们疯狂盼望有自己的孩子,新女性又得再度适应社会新风气。

隽芝终于还是询众要求,代编辑部去选购结婚礼物送洪霓伉俪。

她同莫若签通话:“我在拉利克水晶。”

“挑了什么?”

“贵得买不起了,不知我们的预算如何,看情形只能负担一只香水瓶子。”

“一盏吊灯总还可以吧?”

隽芝马上报上价钱。

老莫也吸口气,“比前年贵了三倍。”差些动了胎气。

真是的,薪水与稿费却只能百分之十百分之廿那样蜗牛似慢慢爬上去。

“隽芝,降低水准,去百货公司看捷克水晶。”

也只得如此,不能开源.就得节流,生活质素渐渐粗糙。

“一会儿陪我去复诊如何?”

“得令。”

退而求其次,隽芝还是达成了她的任务,同样的预算,她责然买到三只酒瓶一只花瓶一只果盘,一般晶光灿烂,日常使用颇为不赖。

店员给她打了八折,隽芝坐下抽一支香咽,这里边有个教训,是什么?会不会是退步想,海阔天空?

都是这样渐渐妥协的吧,少年人都寻求诗人渥斯缓夫口中草原的光辉,花朵的荣耀,终究,不过设法在余烬中找到力量。

太多愁善感了,又没有能力将这些思流化为文字去感动读者,多么失败。

会合了莫若茜,陪同她到诊所,服侍她在床上躺下。

隽芝看到她的胎儿不住移动,活泼之极,不禁伸手去按,那分明是一只小脚,正在踢、发觉有人与他玩,便缩到另一角落,隽芝的手不放松,紧跟着去抓,小脚又避到另一边,隽芝乐得哈哈大笑,索性两只巨灵掌齐齐按上老莫的肚皮,“看你往哪里逃!”

莫若茜也忍不住笑,“可遇到克星了。”

这时护士推门进来,铁青着面孔,“你们在干什么!”

隽芝连忙缩手。

看护教训她们:“不能乱用力骚扰腹中胎儿,太过分了。”

隽芝也深觉鲁莽,“老莫,对不起。”

“没关系,他是个顽童,他吃得消。”

看护瞪着眼,“等生下来再玩可不可以?”

隽芝唯唯诺诺退出。

耳边犹传来看护的意见:“你朋友那么喜欢孩子,叫她自己生几个,天天有得玩。”

隽芝在候诊室等,咀角犹自挂着笑意。

生活重复烦苦沉闷,上一次畅心乐意大笑,已不复记忆在何年何月何时,总之没有刚才那么欢畅,真没想到同一个未生儿都可以玩得那么起劲,大概也只有唐隽芝才做得到。

假如她也可以怀个孩子……

隽芝跳起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连忙把这个念头大力按捺下去。

莫若茜出来了,隽芝迎上去,两人在附近喝茶。

“隽芝,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喜欢孩子的人。”

隽芝笑笑,“很多人会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我从不理会他人怎么说,我只相信自己的观察能力。”

所以莫若茜已经是个成功人物。

“不,”隽芝犹自咀硬,“我不喜欢他们,我只是贪玩。”

她永志不忘,母亲因生她发病身亡。

“区俪伶想在下星期请你们到她新居参观。”

这家伙,秘密行事,万事俱备了,才公布出来。

“许人家觉得君子耻其言过其行。”

“婚礼起码筹备一年半载,不透露半丝风声,也真有她的。”

“你也可以学她。”

“我?”

“是呀,我倒是欣赏她的做法,一不打算叫人出钱,二不打算叫人出力,过早宣布招摇干什么,况反你也许已知道,洪霓这个人一贯相当低调,注册后另偕旅行一个月,不打算请喝喜酒了。”

“银河杂志与星云丛书交给谁处理?”隽芝忽然想起来。

老莫笑,“你有没有兴趣?”

“这次,上头肯定会挑一位已婚男士来负责业务。”

“你看,女性又给管理组一个不分轻重的印象。”

“没有办法,只有女人才能生孩子,不得不暂时离开工作岗位。”

“来,莫若茵,送你回家。”

“隽芝,多陪我一会儿,有时我闷得想哭。”

“快了,数月后你会忙得想哭。”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才不会把孩子交给别人带。”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是大作家,料事如神。”

换了是唐隽芝,她也不会,谁带的孩子便像谁,最终本市下一代小国民贯行举止会以菲律宾女佣的模范为依归,莫若茵才不会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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