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边有个小卖部(23)

牛大田翻身跳起,站得笔直,若无其事:“没事没事,你好你好。”

秦小贞手一伸:“拿着。”

牛大田下意识接过去:“什么?”

秦小贞说:“周末去看越剧吧。”

牛大田说:“啊?”

秦小贞说:“戏院贴了海报,茅式唱腔的,《五女拜寿》,一起去看。”

牛大田指着自己鼻子:“我吗?”

秦小贞说:“票都给你了。”

牛大田面色如常,说:“好的。”说完转身就走,没走几步,腿软了一下,赶紧去扶树干,喘了几口气,腿又一软,彻底瘫倒。

秦小贞还想说几句,结果牛大田已经瘫在路对面,她笑了笑,拎着袋子,转身进了银行。

4/

秦家茶楼人声鼎沸,吃早茶的济济一堂,屋檐挂着几个鸟笼,摊子摆到街边。山货堆满墙角,卖菜的卸下扁担,也不吆喝,随手盖上菜篮,也进去点份豆浆油条。

刘十三挑张干净桌子坐下,把文件包放好,牛大田魂不守舍,说:“我有喜了。”

“你不是有喜,是有毛病吧。”

牛大田擦擦脸,再说一遍,同桌的一大一小才听明白:“我有戏了!”

刘十三倒杯茶,说:“恭喜你,要不要考虑为爱情买份保险?”

牛大田略带困惑:“爱情还能有保险?”

刘十三说:“你想,等你们结了婚,把重疾保险、财产保险、人身意外险什么的全部买齐,那么,无论你破产、车祸、得癌,秦小贞都能成为富婆,也算是爱情的一种证明。”

以前他跟客户这么说过一次,被追打出门,牛大田听完却没发火,反而很沮丧:“不可能,不是说我不可能破产、车祸、得癌,我是说小贞的爸妈不可能答应我们结婚。”

刘十三说:“有道理。”

牛大田充满希冀地望着他:“十三,如果你的保险,如果啊,保证我娶到秦小贞,多少钱我都买。”

刘十三刚想说没有,球球直接插嘴:“我觉得吧,个人看法,各退一步,你买全险,我们帮你追到秦小贞。”

牛大田一拍桌子:“成交!”

刘十三连连摇头:“小孩的话你也信,我做不到。”

牛大田冷笑:“本来就没指望你做到,我比较相信球球的本事。”

刘十三看向球球,这孩子究竟谁啊,黑白通吃。

既然大家想法一致了,行动需要计划,闲着也是闲着,这就开始聊吧。刘十三建议,看越剧当天,买通团长,《五女拜寿》高潮部分,不拜寿了,牛大田突然上场,掀开贺礼,不是寿桃,九朵玫瑰花,想必秦小贞无法抗拒。

球球呸呸吐瓜子皮:“土。”

刘十三:“那掀开贺礼,不是寿桃,九十九朵玫瑰花。”

牛大田说:“土。”

刘十三一口喝掉茶水,把茶杯啪地敲在桌上,大声说:“你们想,你们厉害,来来来,表现给我看啊!”

球球莫名其妙,问牛大田:“他生什么气?”

牛大田摸摸后脑勺:“生自己的气吧。”

球球嗑着瓜子,问:“牛大田,你喜欢她,她知道吗?”

牛大田一愣,结结巴巴地说:“大概……知道吧……”

球球点头:“嗯,每天上班你都跟踪。她生病,你往她家院子里丢药,被她家狗咬了。她生日你在河滩放烟火,放那么高,她看得到。所以我想,个人看法,她一定知道,你很喜欢很喜欢她。”

刘十三震惊,牛大田还有这些手段,比大学生强多了。

两个大人眼巴巴望着球球,她捏紧小拳头,砰地一砸桌子,斩钉截铁地说:“这一次,你就告诉她,你能为她做一切。首先,关掉赌场。越剧有什么好看的,年轻人要浪漫,说是看越剧,当天你放一把火,把赌场烧掉,烧出你对爱情的承诺,烧出你对爱情的狂热。”

全场沉默,刘十三冷汗涔涔,球球毕竟年幼,无知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你让牛大田烧光全部身家?你咋不让他投案自首,重新做人,来年高考,成为镇上一代知识分子呢?

牛大田不吭声。

球球继续嗑瓜子,无法无天的童年真是叫人羡慕啊,她继续说:“谁家女儿愿意嫁给没文化的流氓?要改变她父母对你的印象,必须烧掉赌场,重新做人,来年高考,成为镇上一代知识分子。”

牛大田直勾勾看球球,艰难地开口:“只能这样吗?”

球球跳下凳子:“口口声声说为爱付出一切,结果又嫌代价太大。刘十三,走,我们的保险不卖给他。”

刘十三发现球球只是虚张声势,拼命嗑着瓜子,其实为了缓解压力。

牛大田皱眉,球球咔咔咔连嗑三粒,她自己都没觉察,嗑瓜子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小短腿抖得厉害,比以前刘十三自己等客户反应的时候,还要紧张。

刘十三想,她真的很在乎这笔订单。

牛大田思考很久,刘十三陪着发呆,球球瓜子皮嗑了一地。

无论如何,这份订单都是刘十三最成功的一笔了。因为他做那么多推销,客户听他讲完开场白,就会赶他离开。像牛大田这样陷入思索和纠结,他从未做到。

口口声声说,愿意为目标牺牲一切,其实呢,你究竟愿意付出多大代价?

一笔订单提成五百,你是否会用十天去了解他,用十天去接近他,用十天去说服他?

刘十三有些恍惚,想起牡丹,想起两年冬至之间,可以问她夜晚去哪里,可以学会吉他为她唱歌,可以发现她并不爱他的事实,可他用尽力气,其实都只是在重复等待。

等待而已,也叫努力?

是在等别人离开,还是在等自己放弃?

刘十三千头万绪,牛大田千头万绪,球球趁机要了屉小笼包。

5/

小学翻新过三次,加建过两次,茶田围绕操场,郁郁葱葱。暑期补习,参与课程的是四年级以上的学生,校内人数不多,从校长办公室传来气急败坏的咆哮。

罗老师已成罗校长,教学的气势终于超过打麻将的气势,吼得眼镜都快掉下来了:

“迟到第几次了?昨天割猪草今天要喂牛,你家开了个动物园啊?还点头,那我晚上去家访,要不要收门票?”

“五括号十括号这么简单的成语填空,五光十色你想不出,你写什么五元十件!哪家店这么便宜?你编都不会编!”

“给我跑圈!操场跑圈,一边跑一边喊,雍正的爸爸是康熙!乾隆的儿子是嘉庆!”

程霜穿越罗校长的火线,找到班主任:“李老师,上次我跟你说的美术比赛,你有支持我吗?”

李老师正拿着药瓶灌降压药,有气无力:“小霜,文化课都来不及,县里的美术比赛就放弃吧。”

程霜说:“学习成绩是荣誉,美术比赛也是荣誉,咱们学校学生虽然脑子普遍不好,但非常狡猾,可以扬长避短,争评艺术强校。”

李老师咳嗽两声,委婉地说:“哪怕我同意,学生自己也怕耽误学习。”

程霜很高兴,掏出一张纸:“李老师你放心,我选的几个成绩都特别差,没啥可耽误的。”

李老师胸口一痛,又想吃药,办公室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保安呢?!”

“快赶他走!”

“救命啊!”

救命都喊出来了,程霜和李老师齐齐回头,办公室走进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胡子拉碴,背着竹筐,只穿一条裤衩,裤衩破破烂烂,乍一看是个裸男。

程霜大惊失色,李老师叹气,说:“镇上的疯子,到处晃悠,又来了……救命啊!”

裸男径直走到她面前,冲李老师亮出手中的东西,顿时李老师的尖叫响彻楼层,程霜也跟着惨叫。

竹筐内全是羊粪,裸男掏出一把,摊开手掌,展示给李老师。李老师叫完,裸男傻笑,没有后续举动。李老师颤抖着说:“你……你想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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