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8)

“我没有‘认为’你在骗我。”她说:“我‘知道’你在骗我。这种玫瑰花,巷口的花店

里卖一百元一打,我今天早上才看到。”她把他一推,他站不住,又要躲那碗热汤,就一屁

股坐进了沙发里。冰儿蹲下身子,殷勤的把那碗汤送到他的唇边去,更加温柔的说:“来,

你那么宠我,我不能不回报,把这碗汤喝了吧!”阿紫忍无可忍,一个箭步走上前去,大声

说:

“冰儿,徐世楚,你们两个可不可以不要再闹了?你们不饿,我们可饿了!”“我说过,

火锅就要自己弄著吃!你们尽管去吃你们的。”冰儿头也不回的说,眼光死死的盯著徐世楚。

“世楚,”她又说:“你不想喝吗?你瞧,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汤呢!还有我最爱的颜色!”“冰

儿!”徐世楚的眼睛开始冒火。“让我告诉你,我今天为什么迟到!”他大声说:“理由非常简

单,整个忠孝东路都在塞车,我被卡在车队里整整一小时,我知道,如果告诉你你也不会相

信……”“对!”冰儿安安静静的打断他。“这根本不是理由!如果你真在乎和我的约会,你

可以早两小时动身。”

冰儿7/26

“你简直不可理喻!”徐世楚大叫。

“对!”冰儿依旧安安静静的。“因为你仍然在撒谎!你明知道,我最讨厌撒谎!”“是事

实!”徐世楚大叫。

“是撒谎。”冰儿冷静的说。

“是事实!”“是撒谎!”“是事实!”“是撒谎!”看样子,情况是僵住了。阿紫拉了拉李

慕唐的衣袖。

“别理他们了。”阿紫说:“李医生,我们去吃吧,他们这一吵,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

去呢!”

李慕唐站著,他无法走开,这种惊人的“场面”,他实在“舍不得”走开,他要看著这

场戏如何落幕。他甚至忘了去“劝架”。“好!”徐世楚忽然话锋一转,下定决心的说:“你安

心想屈打成招是不是?好,我就告诉你,我和女朋友约会去了,你满意了吗?我跟别人去喝

咖啡,忘了时间了,你满意了吗?”

“和谁?”她继续问。“你还要姓名地址呀?”徐世楚脸色发青。“她的名字叫蓝白黑。”

“什么蓝白黑?”“我跟你说,你要我编故事,我还可以编,你要我编名字,我可编不出来。”

“她叫什么名字?”“根本没有一个她,那儿来的名字?”徐世楚大吼。

“那么,”冰儿定定的看著他。“我告诉你她的名字,她叫陆枫,枫树的枫,今年十九岁,

是你们电视训练班的新人!”

徐世楚吃了一惊,他迅速的抬头,恶狠狠的盯著她。

“你打听我!你监视我!你调查我!”他咬著牙说。

“不错!”“可是,”他深抽了一口气。“我今天并没有跟她在一起!我今天是存心来赴你

的约会的!你也知道我无论交多少女朋友,我只有和你一个人是玩真的!”

“是吗?”“你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侧著头想了两秒钟。

“好,”他说:“世界上多的是屈死鬼,不在乎再多我一个!”

说完,他端起那碗玫瑰花瓣汤,就张大了嘴,飞快的、大口大口的、咕嘟咕嘟的咽了下

去。李慕唐目瞪口呆,惊愕得忘了抢救。阿紫在一边跌脚大叹:

“完了!完了!好好的一个周末,又被你们两个破坏了!我怎么这么倒楣,碰到你们两

个神经病!”

冰儿怔怔的看著徐世楚。后者已把汤喝光,嘴里还衔著两片花瓣。他睨视著冰儿,口齿

不清的说:

“花瓣可不可以不吃?”

冰儿的大眼睛眨著,眼珠逐渐濡湿,她的嘴撇了撇,想说什么,没说出口。突然间,她

“哇”的一声,放声痛哭。徐世楚慌忙把汤碗放在桌上,用胳膊把她紧紧拥住,一迭连声的

说:“我发誓,我和陆枫只是玩玩的!我发誓!我发誓!我发誓!”

冰儿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啜泣著喊:

“谁教你喝那碗汤?谁教你喝?毒死了怎么办?”

“没关系。”徐世楚紧拥著她,吻著她短短的头发,微笑著说:“喝玫瑰花瓣汤而死,死

也死得浪漫,你不是最喜欢浪漫的事吗?不过,我死了,你一定要在我墓碑上注明,徐世楚,

他被玫瑰花毒死。同时,把我的资料寄到世界之最去,因为,这种死法,我一定是第一个!”

“哇!”冰儿大哭,用双手缠著他的脖子。“怎么办?怎么办?”她喊著。突然跳了起来。

“别急著死,我再去弄一碗玫瑰花瓣汤,陪你喝一碗!”

李慕唐一把抓住了冰儿。

“我现在才知道,”他注视著冰儿说:“你请我来吃饭的意义了,原来,你们生活里,是

离不开医生的。别急别急,我那儿多的是洗胃剂。只是,我学医时,学过各种中毒,就是没

有学过玫瑰花毒的治疗法。不过,我想,这种毒并不会十分严重,我先去准备洗胃剂,你们

等下再过来吧!”

阿紫拉住了他,一脸的歉然。

“李医生,你还没吃火锅呢!”

“如果我的嗅觉没错的话,”李慕唐吸吸鼻子说:“你的火锅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火锅’

了,瞧,烟都冒出来了!”

“哎呀!”阿紫放开李慕唐,冲进餐厅“救火”去了。

客厅里,战火已息。那两个年轻人依偎著,一副“生死相许”的样子。李慕唐摇摇头,

怎样的爱情,怎样的人生呢?他觉得,自己已跟不上“潮流”了。

冰儿8/265

冰儿再度来访,是四天以后的事了。

仍旧是深夜,仍旧是他一个人的时候。仍旧小雨如丝,小雨如织。她推开门走进来。穿

著件好舒服的家居服,灰色灯芯绒的长袍,袖口和领口镶著桃红色的缎带,有点儿像睡袍,

却比睡袍来得考究。她没有化妆,干干净净的脸庞显得特别清秀。她迳自走到沙发边,很熟

稔的坐了下来,两腿一盘,也盘到沙发上去了。把一双灯芯绒的拖鞋留在地板上。她就这样

很舒适的蜷缩在沙发里,双手抱著膝,对他安详的说:

“看见你的灯光还亮著,忍不住要过来跟你聊聊天。”

他笑笑。他知道“欢迎”两个字正写在自己脸上。走到自动贩卖机前面,他为她倒了一

杯热咖啡。这自动贩卖机还是朱珠最近建议订来的,为了候诊室里总有许多病人,也为了护

士们。“嗯,很好的咖啡。”冰儿说。

“没有火锅招待你。”他笑著。

“哇,别提了。”她羞红了脸,把下巴半藏在弓起的膝盖里去。“每次都害你乱忙一阵。”

他想起那个晚上,事实上,他并没有“乱忙”多久,因为他才回诊所,阿紫就打电话来

说,徐世楚吐了,把玫瑰花瓣汤都吐光了,所以,他也没特别做什么。只是,那晚的火锅,

当然别想吃了,据阿紫说:

“锅底都烧穿了,烟把屋顶都薰黑了,满屋子焦味,楼上的邻居差点把救火车都叫来了。”

他在她对面坐下,望著她微笑。

“你笑什么?”她问。“很难得看到你这么——”他找寻合适的字眼。

“安份?”她接了下去。

“是的,”他点点头。“就是这两个字;安份。”

“唉!”她望著自己那露在裙角外的脚趾头,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怎么了?”他问。

她想了想,睫毛很安静的半垂著。

“其实,”她扬起了睫毛,正视著他。“我本来是个很安份很乖的女孩,小时候,我安静

得常常让别人认为我不存在,我是和徐世楚相遇以后,才变得这么疯疯癫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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