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飞处(45)

了金钱,他决无意于和你离婚却是事实,他又没有虐待你,又没有欺侮你——最起码,你拿

不出他虐待你及欺侮你的证据,你凭什么理由和他离婚呢?何况,他父亲是有名的大律师,

你怎么也翻不出他们的手心呀!”羽裳的眼睛直直的瞪著前方,仍然不语。

“想想看吧,孩子。”杨太太怜惜的拭去了她的泪痕,恳挚的说:“我们女人,犯什么

错都没关系,只有婚姻,却不能错!我们到底没有欧美国家那样开明,结婚离婚都不算一回

事,在许多地方,我们的思想仍然保守得像几百年前一样。丈夫可以在外面寻花问柳,妻子

只要和另外的男子散一次步就成了罪大恶极!羽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结婚之前,你可以

交无数男友,结婚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羽裳弓起了膝,把头埋在膝上。

“听我吧,羽裳,我疼你,不会害你。你已经嫁给世澈了,你就认了命吧!努力去做一

个好妻子,远离那个俞慕槐,并不是为了你,你也该为慕槐著想呵!”

羽裳震动了一下。“试试看,羽裳,”杨太太再说:“世澈虽不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但

也不是最坏的。野心,并不是一个年轻人的缺点。试试看,羽裳,试著去爱他。”

“不可能,”羽裳的声音从膝上压抑的飘了出来,呜咽著,哭泣著:“永不可能!永不

可能!”

“但是,孩子,这婚姻是你自己选择的呵!”

“我知道,是我自己选择的。”她的肩膀耸动,身子抽搐。“我要以一时的糊涂来换一

生的痛苦!”

“不是一生,羽裳,”杨太太流著泪说:“过一两年,你就会觉得没有什么关系了,而

且,过一两年,那个俞慕槐也会找著他真正的对象,他会淡忘掉这一切。羽裳,你已经错了

一次,不要一错再错吧!你父亲和欧家的力量加起来,足以毁掉俞慕槐整个的前途。羽裳,

你不再是个孩子,别再意气用事了,仔细的想想吧!”

“我懂了。”羽裳没有抬起头来,她的声音苍凉而空洞。“我早已知道这是一次徒劳的

挣扎,我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那么,明天乖乖的回家去,嗯?”

“我能不回去吗?”她拾起头,凄然而笑:“家,那个家是我自己选择的,不是吗?”

她望著窗外,默然片刻,愣愣的说,“那儿有只海鸥,你看到吗?”

“海鸥?怎会有海鸥?”那母亲糊涂了。

“一只海鸥,一只孤独的海鸥,”她喃喃的自语:“当它飞累了,当它找不著落足点,

它就掉进冰冷的大海里。”她带泪的眸子凝视著母亲。“你见过飞累了的海鸥吗?我就

是。”

杨太太瞪视著她,完全征住了。海鸥飞处36/4118

夜深了。好不容易,杨太太终于哄著羽裳在自己原来那间房里睡下了。杨太太守在她旁

边,帮她盖好被,又在屋里燃上一个电热器,看著她闭上眼睛,昏然欲睡了,她才低叹一

声,悄悄的退出了她的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杨承斌还没上床,穿著睡袍,抽著烟,他

正烦恼的从屋子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走到这一头,看样子已经走了几百遍了,

弄得满屋子的烟雾弥漫。看到杨太太,他站定了,懊恼的说:

“她怎么样了?”“总算劝好了。”杨太太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来。“现在已没有事了,

明天我送她回家去。小夫小妻,吵吵架,闹闹别扭总是难免的,你也别为这事太操心吧!每

天忙生意和公事已忙不完了,还要为孩子操心!早些睡吧,不要想她了。”

“你说得倒容易,”杨承斌说:“我怎能不为这孩子烦心呢?你瞧,结婚才半年,她就

已经不安于室了,长此以往,如何是好?”“并不是不安于室,”杨太太低低的为女儿辩

护。“我早说过,她真正爱的,实在是那个俞慕槐。”

“那她已经嫁了欧世澈了,怎能还和俞慕槐来往呢?明天我倒要去俞家拜访拜访,问问

这俞慕槐安的是什么心?要鼓动羽裳离婚!”“你千万别去,好不好?”杨太太焦灼的说:

“你去,只有把事情弄得更糟而已。慕槐不是个怕事的人,你把他弄火了,他会什么都不管

的!”“但是,这个人物存在一天,就威胁羽裳的婚姻一天,是不是?”“你在转什么脑

筋?”杨太太惊异的问。

“我去看他们报社的社长,请他把俞慕槐调到国外去当驻外记者。”“你这是最笨的办

法,”杨太太说:“如果羽裳也追去了,怎么办?何况俞慕槐现在是采访部的主任,这样一

调,实际是削弱他的职权,你刚刚还说,做人不能不顾道义,现在就想徇私损人了!”“依

你说,怎么办?由他们去闹一辈子三角恋爱吗?”杨承斌恼怒的说。“依我说……”杨太太

沉吟了一下。“与其调走俞慕槐,不如调走羽裳和世澈。”“怎么呢?”“羽裳在台湾住了

这么久,一定愿意换换环境,尤其在这次争吵以后。”“世澈才不肯走呢!他的贸易公司刚

刚成立,千头万绪的,你教他怎么肯丢下事业去旅行?”“不是旅行,是去美国定居。”

“你是什么意思?”杨承斌不解的问。

“你把旧金山那个中国餐馆给他!干脆过户到他的名义底下,交给他全权管理,一切利

润都属于他。反正你的事业也太多了,不在乎这个餐馆,他如能逐渐接掌你的事业,不正是

你的心愿吗?反正我们已经把女儿嫁给他了!”

杨承斌在一张躺椅上坐了下来,深思的抽了一口烟。

“你这提议倒相当不错,我们那‘五龙亭’的生意还挺不坏呢,只要世澈经营得好,够

他们吃喝不尽了。只是……世澈肯不肯接受呢?”“为什么不肯接受呢?”杨太太微笑的望

著窗外。“他能接受房子,又能接受车子,再能接受你的经济支持,为什么不干脆接受五龙

亭呢?”杨承斌望著妻子。“你是不是也认为世澈娶羽裳是为了钱?”

“绝对不是!”杨太太转身去整理床铺。“我只是说,凭你的说服力量,你一定能说服

世澈去接受的。既然办贸易必须上酒家舞厅,去主持五龙亭就不必每晚离开家庭了。世澈如

果要维持夫妇感情,他整天待在酒家里总是维持不住的。”

杨承斌熄灭了烟蒂,凝视著太太。

“你这主意还真不错呢!只是,你舍得让羽裳离开你吗?”

“女儿大了,总不能老拴在我的衣服上。何况,”她神色暗淡的说:“让她远离开父母

的庇护,真正独当一面的去过过日子,或者,可以使她成熟起来,使她了解这人生的艰苦,

能面对属于她的现实。”“你对!”杨承斌高兴的说:“那么,我们就这么办!明天你送羽

裳回去,我也找世澈好好的谈谈。”

于是,第二天下午,羽裳终于又回到了忠孝东路的家里,一路上,杨太太已经把新的计

划对羽裳详细的说过了,她预料羽裳会反对,谁知,羽裳却安安静静的接受了,一句异议都

没有。到了家,欧世澈已经去了贸易公司,杨太太立即打电话找到世澈,教他去杨承斌的办

公厅里谈话,欧世澈顺从的答应了。放下电话,杨太太对羽裳说:

“羽裳,妈把所有的话都说尽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就别再和世澈吵了吧,吵来吵去,

只有你自己吃亏的份儿!懂吗?从此后,你就认了命吧!”

羽裳低下头去,半天,才轻轻的说了句:

“既然要去美国,就快些办手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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