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飞处(49)

喘,他面色苍白而神情焦灼。当阿香想打扫房间而进房时,被他的一声厉喝吓得慌慌张张的

逃了出去,对俞太太说:“少爷发疯了呢!”俞太太皱眉、纳闷、担心,却不敢去打搅他。

十点,十点半,十一点,十一点半,十二点,十二点半……时间缓慢的拖过去,他瞪著

电话,响吧!快响吧!你这个机器!你这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你这个不解人意的混帐机器!

响吧!快响吧!蓦然间,铃响了,他抢过电话,却是找俞太太的,俞太太早已在客厅中用总

机接了。他放好听筒,跑到客厅去叫著:“妈,拜托你别占线好吗?我在等一个重要的电

话!”

这孩子怎么了?又在抢什么大新闻吗?俞太太愕然的挂断了电话。于是,俞慕槐又回到

了书桌前面,呆呆的坐著,用手托著下巴,对著那架电话机出神。

一点钟左右,慕枫回来了,她面有泪痕,神情凄恻。拿著一个大大的、方方的包裹,她

一直走到俞慕槐的房门口,推开门,她叫著:“哥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别吵我!”俞慕槐头也不回,仍然瞪著那架电话机,不耐的挥了挥手。“你出去!我

没时间跟你讲话,我有重要的事要办!”慕枫掩进门来,把房门在身后阖拢,并上了锁。

“哥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俞慕槐骤然回头,恼怒的大喊:

“我叫你出去!听到吗?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我不要人打扰我!你知道吗?出去!出

去!出去!”

慕枫把纸包放在墙角,走到俞慕槐面前来,她的眼睛悲哀的望著俞慕槐,含著泪,她低

低的、安静的说:

“别等那电话了,哥哥!她不会打电话来了!”

俞慕槐惊跳起来,厉声说:

“你说什么?”“别等电话了,哥哥。”她重复的说:“她不会打电话给你了,我刚刚

从她那儿来,她要我把这封信转给你。”她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个信封。“你愿不愿意好好

的坐著,平静的看这封信?”俞慕槐的眼睛直了,脸发白了,一语不发的瞪了慕枫一眼,他

劈手就抢过了她手里的信封。倒进椅子里,他迫不及待的撕开信封,抽出了信笺,他紧张的

看了下去:

“慕槐: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远远地离开

了台湾,到地球的彼岸去了,你,可能再也见不

到我了。说不出我心里的抱歉,说不出我的痛苦,说

不出我的爱情及我的思念!写此信时,我已心乱

如麻,神志昏乱,我写不出我真正心情的千分之

一,万分之一!我只能一再告诉你一句掏自我肺

腑里的话;我爱你!爱得固执,爱得深切,爱得

疯狂!或者你根本不信任我,或者你会恨我入骨,因

为我竟一再的欺骗你,包括这次的欺骗在内!但

是,慕槐呵,慕槐!离婚之议既已失败,我有何

面目重见故人?今日决绝一去,再不归来,我心

为之碎,肠为之摧,魂为之断,神为之伤……不

知知心如你,是否能知我?解我?谅我?若你能

够,我终身铭感你,若你竟不能,我亦终身祝福

你!请保重你自己,珍惜你自己,如果恨我,就

把我忘了吧!渺小如我,沧海一粟而已,普天之

大,胜过我的佳人不知几许!若你竟不恨我,对

我还有那样一丝未竟之情的话,就为我而珍惜你

自己吧!需知我身虽远离,心念梦魂,却将终日

随侍于你左右。古有倩女离魂之说,不知我能离

魂与否!爱你,慕槐,我将终身爱你!你我相识以来,

有传奇性的相遇,传奇性的别离,这之间,爱过,

恨过,气过,吵过,闹过,分过,合过……到最

后,仍合了一句前人的词‘风中柳絮水中萍,聚

散两无情!’今日一去,何年再会?或者,会再有

一个‘传奇’,会吗?慕槐?不管会与不会,我爱

你!慕槐!真的爱你!爱得固执,爱得深切,爱

得疯狂!昨日曾得到一首你为我写的小诗,喜之欲狂。

我也曾为你写过一首,题名回忆,附录于下:

那回邂逅在雨雾里你曾听过我的梦呓而今你悄然离去,给我留下的只有回忆!

我相信我并不伤悲,因为我忙碌不已;每日拾掇著那些回忆,

拼凑成我的诗句!不知何时能对你朗读?

共同再创造新的回忆!

真好,慕槐,我们还有那些回忆,不是吗?请

勿悲伤吧!请期待吧,人生不是就在无穷尽的期

待中吗?我们会不会再‘共同创造新的回忆’呢?

呵,天!此愁此恨,何时能解?!

别了,慕槐!别了!海鸥飞矣!去向何方?我

心碎矣,此情何堪?别了!慕槐!

珍重!珍重!珍重!你的羽裳二月十五夜于灯下”

俞慕槐一口气读完了这封信,抬起头来,他的眼睛血红,面色大变。抓著慕枫的肩,他

摇撼著她,他嘶哑著喉咙,狂喊著说:“她真走了?真走了?真走了?”

“是的!”慕枫流著泪叫:“真走了!中午十二点钟的飞机,我亲眼看著飞机起飞的!

她将和欧世澈在美国定居,不再回来了!”俞慕槐瞪著慕枫,目眦欲裂。接著,他狂吼了一

声,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对著玻璃窗扔过去,玻璃窗发出一声碎裂的巨响,他又抓起烟灰

缸,抓起书本,抓起花瓶,不住的扔著,不住的砸著,嘴里发狂似的大吼大叫:

“她骗了我!她骗了我!她骗了我!”

慕枫颤抖的缩在一边,哭著叫:

“哥哥,你安静一点吧!你体谅她一些吧!哥哥,你用用思想吧!”俞慕槐充耳不闻,

只是疯狂的摔砸著室内的东西,疯狂的乱吼乱叫。俞太太和阿香都被惊动了,在门外拚命的

捶门,由于门被慕枫锁住了,她们无法进来,只得在门外大声嚷叫,一时门内门外,闹成了

一团。最后,俞慕槐把整个桌面上的东西悉数扫到地下,他自己筋疲力尽的跌进了椅子里,

用手捧住了头,他仆伏在桌上,沉重的、剧烈的喘息著。他不再疯狂喊叫了,变成了低低

的、沉痛的、惨切的自言自语:

“走了!就这样悄悄的走了!走了!走了!走了!”

慕枫怯怯的移了过去,把手轻轻的按在他的肩膀上,低声的说:“哥哥,她曾经奋力争

取过离婚,欧世澈扬言要毁掉你的前程,她这一走,是无可奈何,也用心良苦呀!”

“她走了!”他喃喃的说:“我还有什么前程?”

“别辜负她吧!”慕枫低语。“她叫我转告你,你是她唯一的爱人!”他不语,只是仆

伏著。

“想一想,哥哥。”慕枫说:“那儿有一个包裹,也是她要我转交给你的,我不知道是

什么,等会儿你自己看吧!我出去了,我想,你宁愿一个人安静一下。”

俞慕槐仍然不语。慕枫悄悄的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退了出去。把门在身后关好了,她

拉住站在门外的俞太太的手,低声说:

“我们走开吧,别打搅他,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整个一个下午,俞慕槐就那样待在房内,不动,不说话,不吃饭。黄昏来了,夜又来

了,室内暗沉沉的没有一点儿光线。他终于抬起头来,像经过一场大战,他四肢软弱而无

力,摇摆不定的站起身来,他跄踉的,摸索著走到墙边,把电灯开关开了。甩甩头,他望著

那满屋的零乱。在地上的纸堆中,他小心的找出羽裳那封信,捧著它,他坐在椅中,再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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