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歌(出书版)(43)

“没有,我很好。你去看竹伟吧!”

“还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吗?”

芷筠想了想。“是的。你去张家问问,那位营造商还要不要买我们的房子?”“你——

要卖吗?”“是的。”“卖了房子,你住到哪里去?……哦!”霍立峰张大了嘴,恍然的

说:“我知道了,你要和殷超凡结婚了,是不是?”

芷筠看著霍立峰,眼神是怪异的。

“别管我的事,你去问吧!”

“马上去问!”霍立峰跑走了,大约半小时以后,他跑了回来。

“他们只出十万元!说是只要你同意,马上就可以去代书那儿签约,一次付清十万。但

是,你别傻,这块地起码可以卖四十万,对面何家,和你家一模一样的大小,就卖了四十八

万,你最好多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告诉他们,我卖了!让他们去联络代书,越早签字越好!”“芷筠,你

别傻……哦!”霍立峰又恍然了,用手猛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真是猪脑!嫁到殷家,谁

还会在乎这区区十万元!好吧!我帮你去联络!”

他又跑走了,一会儿,他再度跑了回来。

“张家说,下午三点钟去代书那儿签约!他们怕你后悔,要速战速决呢!”“好,”她

面无表情的说:“就是下午三点钟!”

霍立峰对她再研究了一下。

“你是清醒的吗?”他问,用手在她眼睛前面晃了晃,像在试验瞎子似的。“我怎么总

觉得你不对劲呢?”

芷筠拂开了他的手。“去吧!去陪竹伟去!”

霍立峰跑到门外,又回头嚷了一声:

“你有把握殷家不告啊?”

“我没把握!”“什么?”霍立峰站定了,瞪大眼睛。“那么,你在做些什么?你卖房

子干什么?”“给竹伟请律师。”霍立峰愣住了,用手直抓头,他完全弄糊涂了,半晌,才

大叫了一声:“这是他妈的什么玩意?他们敢告,我就……”

“霍立峰!”芷筠软软的、静静的、疲倦的、无力的说:“你饶了我吧!你善良,你热

情,你是个好男孩,但是,你已经给我惹了太多麻烦!你要帮助我,就别伤害殷家一分一

毫,无论他们做了什么!”霍立峰被她的神色震慑住了,他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儿,不知该说

什么,或该做什么,半晌,他才愣愣的、感动的说了句:“芷筠,你实在是爱惨了那个殷超

凡,是吗?”

芷筠默然不语,眼睛直直的望著阳光所造成的那条光带。霍立峰终于狠狠的顿了顿脚,

叹口气,无可奈何的走了。芷筠仍然坐在那儿,不想动,不想说话,甚至不想思想。可是,

思想却是不饶人的,它窥探著人类脑中的每个空隙,毫不留情的占据它。“你实在爱惨了那

个殷超凡,是吗?”粗心如霍立峰,尚能体会,殷超凡,你实在对人性了解得太少了。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有辆黑色的汽车驶了过来,停在她家门口,挡住了那线阳光。她被

动的、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屋外,殷文渊正挺立在那儿!他高大,严肃,壮硕……他像个

黑夜之神,因为他遮住了她最后的一线阳光。

“董小姐。”殷文渊说:“我想我们应该好好的谈一谈,你愿不愿意上车,我们找个可

以好好谈话的地方!”

他的态度很礼貌,比起昨天来,他显然平静而理智了很多。芷筠站起身来,顺从的,毫

不抗拒的,几乎是无可无不可的,她简单的说:“好!”她关上房门,上了他的车。殷文渊

对老刘说:

“去台茂!”车子开动了,一路上,殷文渊和芷筠都不说话。殷文渊靠在椅背上,他冷

静的打量著芷筠,她还是昨天的那一身衣服,灰色的毛衣和裙子,她连一件大衣都没穿。她

那小小的脸庞毫无生气,眼睛下面有著明显的黑圈,嘴唇和面颊上都没有丝毫血色,她整个

人都是灰色的,使人联想起一本书的名字:忧愁夫人。车子停在台茂大楼的门口,殷文渊和

芷筠下了车,走进大楼,芷筠似乎对周围的一切,连半点反应都没有,那些鞠躬如也的职

员,那豪华的大厅,她完全视而不见,那脸庞是沉静的,麻木的,一无表情的。他们进了电

梯,直上十二楼。殷文渊把她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厅。

殷文渊的办公厅,占十二楼的一半,事实上,还分了好几间,有秘书室、警卫室等。他

自己私人的房间,又大又豪华,两面的落地大玻璃窗,使阳光充满在整个房间里,地上是厚

厚的米色地毯,中间放著一套真皮的沙发,办公桌在另一边,占了半边墙。殷文渊带芷筠来

这儿,并没有一点摆阔或想以气派来压制她的心理,只觉得这是唯一可以没有外人,不受打

扰的地方。他指著沙发。“坐吧!”她坐了下去。软软的靠在沙发里,对四周的一切,仍然

连正眼也没看过,她似乎并不知道,也不关心自己在什么地方。殷文渊看了她一眼,按铃叫

了秘书进来:

“让餐厅送一杯浓咖啡,再送一份早餐来!”

他坐在她的对面,燃起了烟斗,默默的打量她。她依然靠在沙发里,不动,也不说话,

眼光无意识的看著桌面的烟灰缸,双手静静的垂在裙褶里。那两排又黑又密的睫毛,一眨也

不眨的半垂著。她好像根本不在这个世界里,而在另一个遥远的星球上。早餐和咖啡都送来

了,侍者退了出去,偌大一间办公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那咖啡冒著热气,香味和烟草的

味道混合著,弥漫在空气里。“董小姐,我猜你早上没吃过东西,”殷文渊平静的说:“我

不希望你在饥饿状态下和我谈话,你最好把咖啡喝下去,再吃点东西,你一边吃,我一边和

你谈!”

芷筠的睫毛扬起来了,终于对他看了一眼,就顺从的拿起了那杯咖啡,放了牛奶和糖,

轻轻的啜了一口。用双手捧著杯子,她深吸了口气,似乎想从那杯子上获得一点暖气。事实

上,室内的暖气已开得很足,但她看来,依然不胜寒苦。她再啜了一口咖啡,努力的把自己

振作了一下,她抬起头来,定定的望著他:“说吧,殷先生!”她说,小小的身子在那大大

的皮沙发中,几乎是没有“份量”的。殷文渊又想起她第一次给他的印象,忽然觉得这“小

小”的女孩,却有股庞大的力量,会让人自惭形秽。她那模样,她那眼神,你似乎怎样也无

法把她和堕落、不检点、自私、贪婪……等名词联想在一起。可是,他吸了一口烟,他不能

被她的神态所击倒!他必须救他那唯一的儿子!“董小姐,”他深沉而稳重的开了口。“我

想我们省掉废话,开门见山的谈谈你和殷家的问题。竹伟打了超凡,在法律上,他必须负责

任,对不对?”秋歌35/42

芷筠点点头。“你希望他终生关在疯人院里吗?”殷文渊问。

芷筠摇头。“我猜你也不希望!可是,如果我们提出告诉,他大概只好进疯人院,对不

对?”她迎视著他的目光。那杯咖啡使她振作了许多。

“我想,你研究过法律问题了!”她说。

“现在,他被扣押在第×分局,对吗?”

“我想,你也调查过了。”

“你愿不愿意我立刻把他保出来?”

芷筠深深的看著殷文渊。

“你的条件是什么?”她直率的问。

“你带著他,立刻离开台北!不管你们到什么地方去,再也不要让超凡看到你们!”

她凝视他,很长一段时间,她默然不语,那眼光里有研究,有思索,有怀疑,有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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