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歌(出书版)(50)

一下在没有爸爸的安排下,去过过日子!妈,每只小鸟学会飞之后就该飞一飞,否则,他总

有一天会从树上摔下来摔死!”

他走到雅珮面前。“三姐,别出国,留在台湾!我们已经有两个姐姐在美国,够了,你

和书豪留下来,帮助爸爸,安慰妈妈!”雅珮凝视著殷超凡。“我想,超凡,”她深刻的

说:“我留你也没有用,是不是?你一定要走?”“是的!我要去找找我的方向!”

“超凡!”殷文渊紧咬著烟斗,从齿缝里说:“你知道工作有多难找吗?”“我可以想

像。”“如果你不满意台茂,”殷文渊小心翼翼的说:“我也可以给你安排到别的地方去工

作!”

“不必了,爸爸!我想我第一件需要做的工作,就是不再倚赖你的‘安排’!”“超

凡,”殷太太发现事态的严重,忍无可忍的哭了起来。“你真的要走哇?你有什么不满意,

你说呀!你要芷筠,我们已经在尽力找呀!超凡!你不能这样不管父母,说走就走……”

“妈妈!别伤心!我不是一去不回,也不是到非洲或吃人族去!我只是去找一个工作……”

“好!”殷太太下决心的说:“你要到那里去,让老刘开车送你去!”“妈妈!”殷超

凡自嘲似的微笑著。“是不是还要派周妈去服侍我穿衣吃饭呢?”

他走向了门口,全家都跟到了门口,殷太太只是哭,殷文渊却咬著烟斗,靠在门槛上发

愣。殷超凡看到自己那辆红色的野马,他在车盖上轻拍了两下,甩甩头,他大踏步的往院子

外面走去。“超凡,”殷文渊说:“连车子都不要了吗?这只是一件生日礼物而已!”“帮

我留著!”他说:“我现在不需要,我想,我养不起它!”

他大踏步的“走”出了殷家。秋歌40/4220

转眼间,时序已入秋季。

在台中市附近,有个小镇叫清水,清水再南下,就是台中的外围区,叫大雅。在清水与

大雅之间,有几户竹篱茅舍,这竹篱茅舍构不成村庄,只是几户居民而已,围绕在一些田畴

和翠竹之间。如果要到这竹篱茅舍去,还必须远离公路,走一段泥泞的、凹凸不平的黄土

路。踏上这条黄土路,就可听到隐约的鸡啼,和阵阵的犬吠,告诉你,这儿是一个远离都市

烦嚣的所在,如果你念过几本书,你或者会兴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情画意。

但,只怕真正鸡鸣而起,荷锄工作的那些农夫,并没有这么高的闲情逸致,来领悟这份大自

然的美和这份空灵的境界。

这天,有辆黑色的“宾士”开到了黄土路旁边停下,司机下了车,一再询问田里工作的

农夫们。接著,车里,殷文渊迈下了车子,他对黄土路上走去,一面说:

“老刘,别问了,一共只有这么几家人,还怕找不到吗?”

他沿著黄土路向那堆竹篱茅舍中走去,两旁的稻田中,秋收的稻已经割过了,新插的秧

苗绿油油的一片,在初秋的轻风中一波一波的起伏著,那片嫩秧秧的绿,像块大大的地毯,

使人想在上面好好的翻滚一番。殷文渊走进了那丛翠竹,一片软软的阴凉就对他笼罩了过

来,接著,是一阵绕鼻而来的花香。是的,翠竹边种著几排吊灯花,可是,经验告诉他,吊

灯花是不会香的。而这阵花香里,混和著茉莉、晚香玉、玫瑰、百合,和马蹄花的各种味

道。

他深吸了口气,循著花香,他发现幽竹中另有一条道路,路上铺满了松松脆脆的竹叶,

他踩了上去,竹叶发出的声响,有几只蝴蝶,翩翩然从他头顶穿过,接著是蜜蜂的嗡嗡声。

一阵风过,竹子摇落了更多的落叶,飘坠在他的肩头。他有些惊奇而眩惑了,这种环境,这

种气氛,他似乎一生也没有经历过。忽然间,一阵犬吠打断了他的思潮,他看过去,迎面窜

出一只白底黑斑的大狗,正对他汪汪狂叫,作势欲扑,他站住了,不知该是进是退。就在为

难的时候,他听到一个年轻的、男性的、愉快的声音在嚷著:

“小花!不许叫!不许咬人哦!”

立刻,跟著这声音,跑出一个高高壮壮的大男孩,穿著件白色圆领衫,一条短裤,露出

他那结实的胳膊和腿,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下,是一张被太阳晒成微褐色的脸庞,一对漂亮

的眼睛,带著温和的笑意,对殷文渊善意的微笑著。他安慰的说:“你别怕,小花不会咬

你,它只是吓吓你!它知道不应该咬人,如果咬了人,我会把它关在笼子里!”他忽然笑了

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齿,那爽然的笑容像秋季的天空,连一丝乌云都没有。那笑容非

但漂亮,而且是动人的!他俯下身子,一把搂住了那只大狗的脖子,亲昵的说:“小花!你

知道的!我也是吓吓你!我才不舍得把你关笼子呢!是不是?小花?”大男孩与狗之间,似

乎有种亲密的、难解的感情和了解,那只狗喉咙里发出温柔的呜呜声,就用它的大头,去拱

著那男孩的胸脯,大男孩仰天躺倒在地上,笑得喘不过气来,一面用手环抱著狗的脖子,狗

伸出舌头,亲热的舔著他,男孩笑得更凶了,说:“坏东西!你知道我怕痒!你别乱闹呀!

小花,我投降,我投降!”他举起双手。狗似乎懂得这个手势,它退开了,还得意的扬著脑

袋。那大男孩从地上一跃而起,衣服和头发上都粘著干枯的竹叶。他用手怜爱的揉了揉那只

狗的耳朵,抬起头来,他仍然笑容可掬的望著殷文渊。

“你找谁?”他问:“你要买花吗?”

“买花?”殷文渊愣著,他已经被这大男孩和狗所迷惑了,他觉得内心深处,有种温柔

而感动的情绪,像海底的浪潮般蠢动著。他唯唯否否,没有答出所以然来,那大男孩已经愉

快的一招手,说:“跟我来!”带著狗,他领先往前面走去,他嘴里轻哼著一支歌,歌词断

断续续,听不清楚,唯一可辨别的,是两句话:

“我们相对注视,秋天在我们手里。”

花香更浓郁了,殷文渊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小小的花圃,一排排的木板架子上,有各种

盆景,地上,还种植著许许多多叫不出名目的植物,顶上,是简陋的木头架子,架子上,爬

满了紫藤花。在这一大片姹紫嫣红,枝叶扶疏之中,有个女孩,正背对他们而立,一件简单

的白色洋装,裹著那苗条而纤小的腰肢,一块白底印著碎花的头巾,包著她的头发,她手里

拿著剪刀,正在用心的修剪著一棵披头散发一般的绿色植物。听到脚步声,她没有回头,只

是用那熟悉的、温柔的嗓音,清脆的说:“竹伟,你答应帮我挑土来的,你又忘了吗?”

“我没忘!我马上就去挑了!”竹伟嚷著:“姐,有人来买花了!”那女孩回过头来,

立即,殷文渊面对著芷筠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了。她晒黑了,眉梢眼底,都带著风霜的痕

迹,脸颊更瘦了,更憔悴了。可是,她那弯弯的嘴角边,却有种难解的坚定和固执,奇怪

的,是她那小小的脸庞,依然美丽而动人。她在这一瞬间,给殷文渊的感觉,就好像看到一

棵幼嫩的小草,挣扎于狂风暴雨中,虽然被吹得东倒西歪,却仍然固执的茁长著。他凝视著

芷筠,在一份强烈的激动里,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清楚了对面的人,芷筠的脸色变白

了,嘴角微微的掠过了一阵痉挛,她的背脊就下意识的挺了挺,眼睛一瞬也不瞬的迎视著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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