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留在你身边(28)

萨摩ABC看他啰啰唆唆有点可怜,经常带麻将去找他凑局。

河豚不认识牌,打得比较乱,经常输得身上的刺都被拔光,有段时间沉在水下面哭。真惨淡。

跨区斗殴这个事情,算是不定时的传统,发生时间通常不稳定。

那次黑背本来打算去隔壁小区偷点补给,到围墙那一看,隔壁小区的阿拉斯加老大正蹲在草坪上。

阿拉斯加说:“你瞅啥?”

黑背说:“没瞅啥。”

河豚不知道规矩,接话说:“瞅你咋的。”

阿拉斯加嘴巴一磨,吐了黑背带草渣的口水,这仗就打上了。

阿拉斯加据说拉过雪橇,身边还散落罗威纳和圣伯纳。圣伯纳你们可能不知道,他妈的平时看起来像瞎了眼的胖子,一旦投入战争,压谁谁垮。

我冲过去营救黑背的时候,黑背已经被压到地里。

黑背从土里闷闷喊:“梅茜,不要过来了,这儿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话刚喊完,萨摩ABC飞起从正反侧三面踢了阿拉斯加一脚,大喊:“擒贼先擒王。”

这就是我们小区的战术,论实力我打不过你,但是论毅力我们都选择死磕到底。

那次斗殴有点惨烈,我们围着阿拉斯加,隔壁小区其他战力围着我们,形成三层圈圈。属于我们的那一圈逐渐被挤扁,可卡已经坚持不住,哭了起来。

边牧红了眼喊:“不要哭,就算死也不能哭!”

他的眼泪滚到我嘴巴上,太不卫生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我们失败到这地步,互相给个台阶,阿拉斯加他们也就差不多够了,估计也就拍拍屁股爬墙回去了。

结果这时候一个跟脸盆一样大的水球出现在我们上空,水球变得越来越大,罩住整个战局。

河豚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额日你的娘,咋——的——咧——”

随着喝声,水球瞬间爆破,分成水滴精准攻击到德牧、罗威纳、圣伯纳、柯基、小鹿犬身上,跟平时打我们的水剑完全不一样,这水滴就像橡皮弹,打得隔壁小区哀声一片,夹着尾巴飞奔回家找妈妈。

我们小区狗子都目瞪口呆,还保持着互相挤压的姿势看河豚。

这招太霸道了,如果说以前河豚那几招勉强算是物理攻击,这个水球真正上升到了超自然层面。

河豚浮在水面上,表情庄严,恍如大仙。

6

河豚一战成名,大家尊称他河豚大仙,他也懒得再坚持什么,能赢得今天的地位已经很满足。

我们看牛头梗婆婆还在努力嚼口粮,商量了下,大概算不出什么玩意了。大家觉得不能再拖下去,干脆找河豚大仙帮忙。

虽然都是神棍,河豚大仙的路线和牛头梗婆婆还是不太一样的,打个比方,牛头梗婆婆就是文科女,河豚大仙算是工科男。

河豚大仙曾经评价过牛头梗婆婆的预言:“知道会发生,没法去改变,预言个锤子。”

牛头梗婆婆立刻起卦,算好冷冷一笑,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让河豚大仙很是惴惴了一阵,也没发现有什么后果。

我们来到喷泉旁边,河豚大仙沉在水底,好像昨天又输了。

可卡喊:“大仙大仙。”

大仙浮起来:“你想通了,要陪我到天荒地老吗?”

黑背说:“大仙,你能不能帮我们找个勇士?”

萨摩ABC说:“你找到的话,今天让你赢。”

河豚大仙脸胀得通红:“什么意思,额难道不能自己赢,额难道还要你们让?”

狗子们齐齐点头。河豚大仙整个可以养胃的皮都快输没了。

河豚大仙说:“你们等额一下子。”

他沉下去开始做法,池中卷起一个漩涡,漩涡中冒出一个小水球。

黑背即兴作诗:“神奇水球,能大能小。变幻万千,有个屁用。”

小水球浮起来往小区门口移动,我们紧紧跟着跑去。

水球飞过草坪和花园,撞了几次路人,闪烁着往前飞。

它飞着飞着,飞出门外停了下来,然后轻轻坠落。

坠落到一条狗的眉间。

我们刹住脚步,看着那条狗。

就算隔着三米多远,还是能闻到这条狗子身上馊菜的味道,为了配合气味,他身上也盖着烂菜叶和塑料袋。

除了体型猥琐、皮毛黯淡,最致命的是,这条狗子嘴角不停往下淌着口水,年纪比牛头梗婆婆还大。

我和黑背以前想象过,如果老了会是什么样子,或许肥胖,或许虚弱,或许依旧爱玩,或许已经生了富贵病。

但如果你们去问全小区狗子,老了最不想变成什么样子。

大家都会回答你,最不想的,就是变成垃圾这个样子。

面前这只老狗的名字,叫垃圾。

垃圾是小区固定的流浪狗,比阿独的历史更悠久。垃圾和其他流浪狗不同的是,他拒绝接受流离失所的命运,固定住在小区门口。

垃圾恶名在外,小偷小摸不算,还传播过疾病。

就前几年,因为垃圾长期翻垃圾桶,翻完又不洗澡,毛都粘成硬邦邦的一层,得了皮肤病。得上之后垃圾更加有恃无恐,仗着人不敢靠近,到处乱窜。

可卡有次不小心踏到垃圾睡过的草窝,第二天也开始脱毛。

这样一传十,我们所有狗子有段时间都成为了瘌痢头,被隔壁小区狗子嘲笑了好多天。

保安接到投诉后,无奈地跟主人们解释说,要是赶走垃圾,恐怕老太太会不乐意。

当时小区前排一单元有位老太太,每天只要不下雨,就坐在门口等儿子回来。老太太神智有点不清楚了,一会说儿子在国外,一会说儿子在保密机关工作出不来。

邻居们大概知道她儿子在坐牢,只是老太太得了老年痴呆,总是忘记。

老太太清醒的时候,就自己颤颤巍巍去买米,交水电费,她回来会顺便带点碎骨头,拌着米饭给垃圾吃。

可是老太太慢慢连自己吃饭都忘记,垃圾还是得去翻垃圾桶。

但只要不下雨,垃圾就会陪在老太太脚边,老太太记起来就问他:“你饿不饿?”

垃圾就摇摇尾巴,把身子挪开一点。

他知道自己脏,怕老太太一摸,搞得老太太也生病。

老爹说这样也不是办法,就和可卡妈几个人一起出资出力准备给垃圾治病。垃圾见他们来抓,以为要赶他走,急得直叫。他牙齿露出来,黄不溜丢。

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老太太每天会坐在一块空地,从早上等到日落。

如果把时间全部放进等待,那么整个世界都是寂寞的。

老太太衣服整洁,白头发梳得很服帖,日复一日。她哪怕忘记吃饭,依旧会干干净净的,她大概唯一记住的就是,儿子回来的时候,不要让他发现妈妈吃过苦。

后来老太太经常睡着。风吹起她的白头发,像古老的情歌穿过一个年代,落在她额头。

老太太前不久已经去世了,保安还是没赶垃圾走。

保安解释说,垃圾年纪也大了,恐怕没几天,没必要了吧。

有机会我一定要跟你们介绍一下我们小区的保安,他有张黑黑的小圆脸,老家河南,是个好人。

水珠停在垃圾眉间,垃圾动都没动。他太老了,时光大多都是用来打瞌睡。

可能是闻到我们来了,他下意识地往外又挪了一挪,我们几个也都是被主人呵斥过的,也往后退了一退。

我们之间的距离从三米变成四米。

可卡跟我嘀咕:“怎么是他呀,河豚大仙是不是搞错了。”

我心中还回想着牛头梗婆婆那段预言:“这位勇士,能抵抗一切恐惧,就像黑夜里一把火炬,有了他你们就会产生无穷的信心。”

可是我们看到垃圾就恐惧,他不分好歹,经常龇牙咧嘴。

我们毫无信心,他四腿颤抖,口水滴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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