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出书版)(37)

“做什么呢?”我抬头望著他。“回高雄去,到林校长那儿去!”

“你发疯了吗?”中□问。

“没有。只是——我住不下去了。”

中□走到我身边,用手臂圈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揽到床边,让我坐下。凝视著我的眼

睛,他温柔的说:

“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的额倚在他的肩膀上,我的身子靠著他。慢慢的,细细的,我把“小波”造成的“小

风波”叙述了一遍。他仔细的倾听著,然后,他放开了我,站起身来,在室内来来回回的踱

著步子,似乎在考虑著什么。最后,他在我面前一站,下决心似的说:“忆湄,你是不是决

定要走?”

“嗯。”我哼了一声,老实说,我并不十分“坚决”。

“好吧,这样吧,”他说:“我们一起走!寄人篱下的生活本不好过,我原准备,等你

考上大学,就可搬到宿舍里去住。现在只好在外面租一间屋子给你住,我可以和朋友合租一

间,要不,也可以到教员单身宿舍去。只是这样当然很不方便,例如生活起居,衣食住行这

些问题,你一个单身女孩子,难免让人不放心。至于你说要回高雄,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

去的。”他把两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俯身看我,又低低的说:“你总会成为我的妻子,请

让我照顾你。”

我默然不语,他又在室内走了一圈,站住说:

“你先别忙著整理箱子,让我先给你把房子找好了,你才能搬出去。做事要有计划,不

能太鲁莽,对吗?”

停在书桌前面,他拿起妈妈的那张画,仔细的看了看,玻璃已经打碎,木边的框子也折

断了。他下意识的取掉了四边的木框,把画在手上卷了卷,又摊开来看,说:

“你母亲可以成为一个画家,她的笔触很有魄力,皑皑的画就太柔媚了一些。”翻过画

的背面,他看了看,突然深思的望著我,仿佛有所发现。过了好半天,他才用一种特殊的声

调说:

“忆湄,你出生在什么地方?”

“噢,”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妈妈没说过,可能是四川吧,怎么?”“我发现一

件很有趣的事。”他说。

“有趣?”“你母亲这张画的背面写了几行字,你知不知道?”

我摇摇头。“那是妈妈自己配的镜框,我从来没有打开看过,怎么会与我的出生有关

呢?”中□把那张画象到我面前来,于是,我看到在这张石峰夕照图的背面,有妈妈娟秀的

毛笔字,题著两句诗:

“点点孤峰衔落日,行行哀雁带斜晖。”

这两行字的旁边,还另外有一行细小的,耐人寻味的字:

“一九五九年秋,遥忆湄潭风光,往事如烟,不复

可寻,因而作此图。”

我抬起头来,看著中□。中□也深深的望著我,他显然在想著什么问题,我几乎可以看

到他脑海中那匹思想的马在如何奔驰著。他的眼睛专注而凝肃,牙齿轻轻的咬著下嘴唇。

“中□——”我说。“别吵,”他打断我。“让我想一想。”

“你在想什么?”我问。

“一个问题,”他回答了等于没有回答。然后,他放开眉头,重新又“看”到了我。

“湄潭是一个地名,”他说:“在贵州省。是个小县份。”“哦?”我说:“你认为我母亲

是在湄潭生了我,所以给我取名叫忆湄?”“不,我想的不是这个,”他说:“你母亲可能

是在湄潭生了你,也可能湄潭是她难以忘怀的地方,或者是她与你父亲相遇的地方,所以为

你取名忆湄,你的名字,当然与湄潭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而湄潭,又与你母亲有不可分割的

关系。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的。我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我不耐的说:“别卖关子。”

“一年以前,我曾经帮罗教授整理一份地质资料,翻出了许多的旧资料,由于资料残缺

了好几页,我在罗教授的书房中翻箱倒箧的寻找,曾经无意间看到一张旧照片,照片里是一

男一女,男的是罗教授,女的并不是罗太太,照片下写著一行小字:摄于贵州湄潭。”

“噢,”我错愕了一下。“你认为——那个女的是我的母亲?”“有此可能。”他望望

墙上那张全家福里的妈妈。菟丝花30/41

“那个女的像我的母亲吗?”

“这个我可不敢说,那张照片里的女人是什么样子我早就记不住了,只记得是个很年轻

的女孩。那张照片起码有二十年以上的历史,罗教授年轻漂亮,和——皓皓几乎一模一

样。”

我沉吟不语,中□又说:

“你看,忆湄,我获得了一个观念,你母亲大概曾经是罗教授的旧情人,或者和罗教授

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所以,你母亲临终的时候,会想起把你托付给罗教授,她知道罗

教授一定会看顾你。”“这——只是你的猜想,”我说,本能的抗拒这种“可能性”。“你

并没有办法证实照片里的女人确实是我母亲。而且,如果真像你所分析的,我母亲一定不会

把我交给罗教授!”

“为什么呢?”“我的母亲个性很强,不会愿意把自己的孤儿托付给旧日的恋人。尤

其,你该记住一点,我母亲和罗太太以前是好朋友,假若我母亲和罗教授恋爱过,一定和罗

太太有过摩擦,怎么还肯让我来和罗太太生活在一起呢?罗太太又怎么会友善的待我呢?”

“你以为——”中□慢吞吞的说:“罗太太对你很友善吗?”

“虽然不见得很喜欢我,最起码也无恶意。”

“是吗?”中□用浓重的鼻音说:“你不觉得她——好几次半夜出现在你屋里,多少有

些奇怪吗?在你来以前,她并没有夜游的习惯。”“你觉得——”我有些不安了。

“我觉得,”中□加重语气说:“整个的事情都不简单,整个罗宅都是一个谜——包括

突然插入这个家庭的你在内!”。

“我记得——”我嗫嚅著说:“我刚到罗家的时候,你曾经说我会习惯罗宅。那时,你

似乎并不认为它是一个谜。”

“确实,那时的罗宅比现在单纯些,你来了,使所有的事情复杂——”他凝视我,突然

停住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又有了一个想法。”“什么想法?”我问。“别忙,”他

说:“我必须仔细的分析一下,也证实一下!现在我还不能具体的说出来,让我好好的想几

天。”他走到桌子旁边,把我放在桌子上的皮箱阖起来,塞进了壁橱里,又把床上乱七八糟

的衣服抱起来,向橱中乱塞,我跳起来说:

“你干什么?”“把你的东西收好,”他说:“你暂时不搬出去,等我弄清楚再说,我

要解开这个谜!”他把橱门关上,返身望著我:“别那么不开心,好吗?忆湄?来,今天晚

上放一天假,我请你到外面去吃晚饭——儿童乐园的烤肉,怎样?然后,我们去看场电

影!”他对我微笑。“把所有的问题、烦恼都暂时抛开,你是株忘忧草,是吗?走!出门玩

玩去!

“中□,”我蹙著眉说:“你有了什么新发现?”

“什么都没有!”他说,拉著我的手:“别再去想了,想得越多,烦恼越多,思想最简

单的人,才是最快乐的人!”

他拉著我走出房门,跑下楼梯。一个烦恼的白天过去了。一个美好的晚上正迎接著我

们。

14

这天下午,细雨绵绵密密的洒著,天空全是暗沉沉,灰蒙蒙的一片。报纸上的气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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