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天天恶战(45)

“啪”,泪水溅在棋盘上,泪花绽开。

越娘娘身侧的少年沉默了半晌,柔声道:“越娘娘,这一个月来,我未曾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作灯笼儿。”

越娘娘抬起头来,泪痕淡淡挂在面庞之上,破涕笑道:“你来之日,我就望见你剑鞘刻着灯笼儿三个字,却从没想过便是你的名字。”

灯笼儿道:“三天后惊蛰,我是一定要把小倩带走的。”越娘娘扶案而起,走到古松旁边,月光便从枝叶间倾泻而下,将她周身映得晶莹剔透。灯笼儿见她不做声,也一动不动站立着,山风鼓吹得襟袖猎猎作响,脚下的影子一阵舞动。

越娘娘轻轻道:“一个月,你看我下了几盘棋?”灯笼儿道:“我只看你下了一盘棋,却下了十九次,只怕再下一百次一千次,也是下不完的。”越娘娘回身对他道:“我没有下完,小倩也不能走。”

灯笼儿缓缓道:“三天后惊蛰,我是一定要把小倩带走的,这盘棋你爱下多久下多久,爱下几次下几次,我已不愿再等。”他边说边徐徐坐于越娘娘适才的石凳上,目光落在棋盘,右手握住剑柄。越娘娘走近棋盘,也是落坐在他对面,摇头道:“我爱下多久下多久,爱下几次下几次,但你偏偏却只有待我下完,方能将小倩带走。”

灯笼儿失声大笑,越娘娘奇道:“你笑甚么……”话音未落,灯笼儿的剑疾刺她的咽喉,剑身漾着的月光一瞬即逝,棋盘上的夜色生生被劈开。她也无甚表情,剑尖抵住咽喉之际,夜色合拢,棋盘布着的黑白诸子才被剑风激起,当啷啷落了一地。越娘娘低头望着剑身,第一颗棋子“当”地落地,她眼睛扑闪一下,长长的睫毛就剪碎了月光,所有的棋子“当啷啷”落地,她轻声道:“你杀了我,我再也下不完这局棋,你也再带不走小倩。”灯笼儿持剑的手稳如磐石,也是轻声道:“我杀了你,你再也不用下这盘棋,我破开古松,带走小倩。”

越娘娘放声大哭,灯笼儿微一错愕,正待问她,她肩下白影急长,猛探向他的面门。灯笼儿腰一折,往后便倒,甩手将剑送出。越娘娘急退大转身,原是坐姿,依旧屈膝一个回旋,剑刃滑身掠出,破空投向悬崖。越娘娘的长袖探至他的腰腹上方,“忽”地笔直折下,卷住灯笼儿的小腿。灯笼儿一踢棋盘,身子腾起,棋盘平平飞向越娘娘,他伸手一搭棋盘,借力往越娘娘投去。越娘娘此际的大转身才转至一半,将袖子一振,收紧了灯笼儿的脚踝,身子边退边转,便将长袖拉直,转身之时顺势带起灯笼儿,灯笼儿空中无有力借,便遭长袖扯着画了半圆,却恰好追上长剑,抄住剑柄,而棋盘也正飞来,他一点棋盘,落回石台。

两人交手数招,却也只是长剑飞出一丈的瞬息之间。灯笼儿目光一黯,轻声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杀不了你,只不过我师弟身中剧毒,惊蛰就是毒发之日,他临死欲见小倩一面。”越娘娘道:“惊蛰毒发,他中的是一思山庄的立春么?”灯笼儿点头道:“正是。”越娘娘道:“一思山庄的十二节气,中毒者毙命于另十二节气,天下无药可解,我也只是听说,你师弟怎么中的毒?”灯笼儿不答她话,问道:“你让不让我带小倩走?”

越娘娘道:“你师弟中了立春,惊蛰必死,也不用见什么小倩了。”灯笼儿再按耐不住,悲啸一声,顺手将剑掷下悬崖,寒声道:“我打不过你,你说不用见也就不用见了,他日必当再拜见越娘娘。”

越娘娘道:“你说他日必当再拜会我,是想找我报仇么?只是杀你师弟的是一思山庄,你又找我报什么仇?你自己说打不过我,那报仇岂非惹人笑话?”灯笼儿再不答话,转身下山。夜娘娘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一思山庄的十二节气,人人都说了不起,却也不见得当真没有办法破解。”灯笼儿浑身一震,顿住脚步。越娘娘笑道:“你不是打算下山么?怎么又停了下来?”灯笼儿缓缓转身道:“越娘娘若能告知破解立春之法,灯笼儿愿以死相谢。”越娘娘笑道:“我说十二节气不见得当真没有办法破解,没有说是我越娘娘有法子破解。你愿意以死相谢,我倒更是不知道你死了如何谢我。”灯笼儿听得前一句,心下大怒,拼命忍住了,呆得第二句话说完,听她说得有些希望,不敢发作,却也不知道该回应说些什么,只是别开头去不看她。越娘娘拾起棋盘,幽幽道:“你那好好的一把剑,怎么就扔下山去了,你把它捡了上来,我再和你说话。”

灯笼儿一声不吭,径直下山。越娘娘小心放置好棋盘,又将地上的棋子一颗颗地捡拾起来,喃喃道:“自己喜欢的东西,为什么又不好好的珍惜,自己心情不好,为什么又要拿自己喜欢的东西发脾气?”

月亮被古松的枝桠破开,山风拂过,越娘娘静静坐在石凳上,白衣光华流传,她掂起一颗棋子,古松中悠悠地传出歌声,飘荡不绝。

“立春有国难,将军要领兵远方。

令牌由甲胄深藏,孩子说得令,就坐在石阶守望。

人们征战不归,爱人受了一千年的伤。

假设我的生如夏花,你一定就在七月绽放。

而那一个局,就让它永远停留在悬崖上。”

越娘娘低了下头,棋盘上,滴起一朵月光。

第一章

原本往近烟楼喝一杯新茶的,却看见了街边的花头巾,挂在摊子上,跟风一起晃着,把阳光抖出去,偏生是抖不完,把各式颜色都紧挨得扎眼。

李遇顿了顿,就径直路过了。以前也有个朋友是卖头巾的,生意没有法子很好,便一派的困顿,陪他喝茶也久远到了许多年前,后来似乎不慎撞上了命案,就丢失了下落。李遇的妹子也年轻,幼小里遭他送了几条头巾,出嫁未曾带走,就搁在一张甚破旧的柜子,正对着李遇的木榻,夜风一紧,会散开了柜门,头巾经常一阵卷出来,李遇只好叠整齐了放回。

妹子名字是算命先生起的,唤作南香,说法也记不清楚。等到李遇读书出了名,就改了第二个字,将香字换成芸,由于姓李,便好听得很。

此刻申时将过,李遇转过拐角,行人立时少了,近烟楼建在红衣巷,离他居处不远,住户不多,前去饮茶的也大抵是无意功名的书生,论些对子,说些逸事,高兴处一并击掌,两壶茶下去,夕阳便临窗一片浅红。李遇心忖自己今日仿佛迟了,遂加紧了脚步,适才看到的花头巾却在脑海晃得一晃,脚下一个趔趄,几欲摔倒。他定定神,原来被个孩子撞到了腰身。那孩子扯住他的衣摆,大声道:“娘亲,就是遇哥哥说,白天在井里能看到月亮的。”李遇一怔,摸摸孩子的头道:“晴岸,你说什么?”那孩子兀自不放手,只是嚷道:“遇哥哥,我昨日在院子里瞅见你一直看着井底,便问你缘由,你说是井里居然有月亮,我不信,也就低头看了,哪里来的月亮,你偏生说能看见的。”李遇拍拍脑门,笑道:“晴岸,我昨日一天都在近烟楼,又怎么到院子里去看什么井里的月亮了?”那孩子嚷道:“遇哥哥喜欢骗人了,娘亲你还说遇哥哥有学问的。”旁边的一个女子急忙过来牵那孩子,连声对李遇道了歉,那孩子却依旧拉紧了他的衣摆,叫道:“你明明在院子里,你明明说井里有月亮。”女子急了,用力拉过那孩子,嗔道:“晴岸,不许胡闹。”晴岸眨眨眼睛,一脸委屈,李遇心下不忍,对女子摆摆手道:“不碍事”,蹲低了问晴岸:“那你看到井里的月亮了么?”晴岸咧嘴一笑:“没有。”

李遇也不由失笑,方想问他昨日在院子里看到的是否当真是他,背后“轰”地一声,来不及回头,背上遭了重重一击,直被击飞出去。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当下没有反应,在地上连滚了几滚,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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