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11)

两个宝贝儿子?他们除了千方百计从我身上挖钱之外,还会做什么?把他们弄回来,好让我

早一点断气吗?”

“我说的不是他们,”江雨薇轻声的说:“是你另外一个儿子。”“另外一个儿子?”

他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些什么鬼话?”

“不是鬼话,”她低语,声音清晰。“你那个最心爱的儿子——若尘。”这名字一经吐

出了口,她知道就无法收回来了。但是,室内骤然变得那样寂静起来,静得可以听到窗外的

风声,可以听到远处的汽笛,可以听到楼下自鸣钟的滴答,还可以听到彼此那沉重的呼吸

声。江雨薇紧张的望著餐桌,她猜想自己已经造成了一个不可挽救的错误,她不敢去看那老

人,不敢移动身子,这死样的寂静震慑住了她,她觉得背脊发冷而手心冒汗。时间不知道过

去了多久,终于,那老人开口了,他的声音严厉、冷峻,而带著风暴的气息:

“抬起头来!江小姐!”

他又称她作江小姐了。她遵命的抬高了下巴。

“看著我!”他命令的低吼。

她转眼看他,他眼色狞恶而面色苍白。

“你知道了一些什么?快说!”他叫,像个审问死囚的法官。她悄悄的取出了那张一直

藏在身边的画像,不声不响的递到他的面前。他低头注视那画像,像触电似的,他震动了一

下,立即双手紧握著那张薄薄的纸。

“你从什么地方找到它的?”他的声音更严厉了。

“它夹在我取走的那本书里。”她低语。

他沉默了,低下头去,他又注视著那张画像。慢慢的,慢慢的,他脸上那份狞恶的神情

消失了。他靠进了椅子中,脸色依然苍白,眉梢眼底,却逐渐涌进一抹迷惘与痛苦的神色,

他咬了咬牙,又摇了摇头,低声自语:

“是的,我的儿子,一个最心爱也最痛恨的儿子。是的!他是我的儿子!”“我早该看

出来的,”江雨薇那直率的毛病又犯了,完全没有经过思考,话就冲口而出。“他和你那么

相像,我早就该看出来的!”“什么?”老人怪叫:“难道你见过他?!”

“哦……我……”江雨薇吃惊的张开嘴,立即不知所措了起来:“我……我……”“你

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说!”老人凌厉的问。

“我……我……”她仍然在犹豫著。

“说呀!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还想保什么密?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在……”她垂下眼睛,终于瑟缩的说出口来:“医院里。”

“医院里?”老人惊异的叫。

“是的,医院里,和医院门口,”她的勇气回复了,抬起眼睛,她直视著耿克毅:“他

曾三次去医院打听你的病情,他不愿给你知道,只是远远的等著我!他要求我不要让你知道

他来过,但是我说漏了嘴。是的,耿先生,我见过你这个儿子!我不了解你们父子间发生过

什么摩擦,但是,我要告诉你……”她推开了面前的饭碗,她几乎什么都没吃过。站起身

来,她定定的看著耿克毅,一种她自己也不了解的激动使她眼里充满了泪水。“如果我是你

的话,我要把他找回来,因为,他是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关心而爱你的人!”没完,

她掉转了身子,迅速的离开了餐桌,冲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她在房中停留到夜深,没有人来理会她,也没有人来打扰她,她似乎被这个世界所遗忘

了。整晚,她心神不定而情绪紊乱,她懊恼而颓丧,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不知道自

己为何要卷入别人的家庭纠纷里?她愤怒,她不安,她自怨自艾……这样,到深夜,忽然有

人轻叩著她的房门。

“是谁?进来!”进来的是李妈,堆著满脸的笑,她捧进来一个托盘,里面放著两片烤

好的面包,一块奶油,两个煎蛋,和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老爷要我送这个给你,江小

姐。”李妈笑吟吟的说,她的眼光那样温和,而又那样诚挚的望著她。“他说你晚饭什么都

没吃。”“哦!”江雨薇意外的看著面前的食物,不知该说些什么好。那烤面包和煎蛋的香

味绕鼻而来,使她馋涎欲滴。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快吃吧,待会儿就凉了!”李妈慈祥的说,像个溺爱孩子的母亲。江雨薇身不由己的

坐进椅子里,拿起面包,她立刻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丝毫也没有顾虑到“斯文”及“秀

气”,她已快要饿昏了。李妈微笑的望著她,又说:“老爷还说,请你吃完了,到他房里去

一下,因为他自己不会打针。”

“啊呀!”江雨薇满嘴的蛋,差点儿喷了出来,她居然忘记了自己是个“特别护士”!

“你吃完了,尽管把盘子留在桌上,我会来收的,”李妈退向了房门口,她的眼睛却仍

然停留在江雨薇的脸上。在门口,她站立了几秒钟,终于说:“江小姐,我……真高兴你来

了。”“怎么?”她愕然的看著李妈。“如果我不来,你们老爷还是会有另外一个特别护士

的。”“那不同,”李妈摇摇头,眼光深深的、感激的看著江雨薇:“没有人敢对老爷讲那

些话,”她热烈的说:“我是说,你吃晚饭时讲的那些话。假若——”她顿了顿。“你能帮

老爷把三少爷找回来,那就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

江雨薇愣愣的看著李妈,怎么!她居然听到了她和耿克毅的对白!帮老爷把三少爷找回

来!她怎么帮呢?三少爷!那么他是这家庭中的一份子了,却不叫培中,培华,培宇,培宙

什么的,若尘,他有那么奇怪的一个名字!她怔忡的望著面前的煎蛋,李妈已在不知何时退

出了屋子。她惶惑的摇摇头,算了!她无法管这些事,她只是一个特别护士而已。

三口两口吃完了面包,喝完了牛奶,她到洗手间去擦了擦脸,就迅速的赶到耿克毅的房

里。

耿克毅正躺在床上,睁著一对炯炯发光的眸子,静静的望著她。“对不起,耿先生,”

她仓卒的说:“我为晚餐时的事道歉。”

“你现在吃饱了吗?”耿克毅微笑的问,完全不理会她的“道歉”,仿佛那回事从未发

生过。

“是的,饱了。”她的面孔微微发热。走到桌边,她打开了医药箱,取出针管,感谢塑

胶针管的发明,她用不著蒸针管针头那一套,否则就麻烦了。准备好了针药,她拿起浸了酒

精的药棉。“来吧!”老人顺从的让她打了针,一直微笑的望著她。心有千千结11/46

“腿怎样?”她问。“有些酸痛。”“有感觉总比麻痹好。”她说。

他一愣,锐利的盯了她一眼。

“你说话总使我觉得是双关的,”他说,“我从没遇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躺

好!”她命令的,在床沿上坐下来。“我要帮你推拿一下,让你双腿的血液循环增速。”

他顺从的躺平身子,仍然注视著她。

“你已经开始有女暴君的味道了!”他说。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想必‘暴君’这疾病是具有传染性的!”

“嗨!”他高兴的说,“你既然笑了,我们就讲和了吧?”

“我并没有跟你吵架呀!”她笑著说,一面帮他按摩双腿。“反正,我只是个护

士……”

“好了,好了,”他迅速的打断她:“别又搬出你护士职业范围那一套,我已经听怕

了!”

“职业性的话你不爱听,非职业性的谈话又很容易犯你的忌,在你这儿做事未免太难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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