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16)

只管吩咐一声就好了!”“哦!”江雨薇那样感动。“你们实在太好了!”

“我们应该的,江小姐,”李妈在她的围裙里搓著手,竭力想表示她心中的感情。“你

使这个家又有笑声了,江小姐,你是个好姑娘。”是吗?是吗?是吗?她从没有被人这样重

视过。眨眨眼睛,她说:“李妈,过来,我告诉你!”

李妈走了过来。她压低声音说:

“告诉老李,告诉老赵,下星期我休假的时候,我会去看那个人!”李妈扬起了眉毛,

眼睛闪著光,她掩饰不住她唇边那个喜悦的笑,对江雨薇深深的一颔首,她匆匆的走了。

江雨薇一下子仰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她喃喃的说:“江雨薇,江雨薇,你卷进这漩

涡,是休想再卷出来了!”心有千千结15/468

一个星期匆匆过去了。

这星期中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老人的腿已几乎完全康复,他能拄著拐杖上下楼

了,也能在花园里散散步,晒晒太阳了。黄医生来出诊过一次,对老人的进步感到满意,对

他肝脏及心脏的情况却不表满意,他仍维持原来的看法,老人不会活过一年。耿克毅似乎并

不关心自己的生死,他照常每天接见唐经理,吩咐业务,每隔一天和朱正谋小聚一次。这星

期里唯一使风雨园中充满风雨气息的一天是星期六,培中和培华两家都携眷而来了。

那是令人烦扰的一天,那是充满大呼小叫的一天,培中的太太思纹一进门就教训了翠莲

一顿,说她没有把窗隙擦干净,一直把翠莲骂哭了。培华和老李争吵了起来,因为老李最近

把培华小时手植的一棵夹竹桃连根拔掉了,这争吵逼使那一向沉默的老李竟冒出一句话来:

“反正风雨园不会是你的,二少爷!”

于是,这就翻天覆地的引起一场咒骂,培华说老李“不敬”,老李掉头而去,根本不

理。美琦阴阳怪气的劝解,不知怎的又惹怒了思纹。于是,思纹和美琦也开始彼此冷嘲热

讽,偏偏这时培中的小儿子凯凯和培华的大儿子斌斌又打起架来了,大人就借著喝骂孩子,

彼此攻击。一时间,大的吵,小的叫,闹得简直不成体统。耿克毅呢?自从培中培华一进

门,他就关在自己卧房里,说是需要睡觉,而避不见面。这时,听到楼下闹得实在不像话

了,他才拄著拐杖走下楼来,他的出现那样具有权威性,使满房间的争吵声都在刹那间平息

了,连孩子们都没有声音了。老人严肃的站在那儿,眼光凌厉的从培中、培华、思纹、美

琦……的脸上一一扫过,冷冰冰的说了句:“你们的探访该结束了!”

“爸爸!”培中惊愕的喊。

“够了!”老人做了个阻止发言的手势:“别说什么,我了解你们的‘孝心’,不过,

我的护士认为我需要安静休息,是吗?雨薇?”江雨薇只得点头。“所以,你们还是带著孩

子回去吧!”

“爸爸,”培华把握时机说:“您的身体不好,别太累著,公司里需不需要我去帮

忙?”

“用不著,”老人的声音更冷涩了。“我还管理得了我的事业!你们去吧!”“爸

爸!”培中又开了口:“我觉得唐经理不见得靠得住……”老人仰起头来,陡然发出一声暴

喝:

“你们有完没完?能不能让我耳边清静一点?如果你们还懂得一点为人子的道理,现在

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听到了吗?你们走吧!统统走!马上走!”

思纹首先尖叫了一声:

“好吧!我们走!我们统统走!凯凯,中中,云云,我们回家去了!快穿上大衣,别在

这儿招人讨厌,有那个祖父当你们是孙儿呢?只怕是群来历不明的野孩子呵!”

老人气得发抖,他用拐杖指著培中:

“把这个女巫婆给我带出去!让我永远不要见到她!你们还不滚?一定要气死我吗?”

培中一把掐住了思纹的胳膊,对老人强笑:

“爸爸,您别生气,何必和妇人家生气呢?”

几分钟内,培中培华这两个家庭就离开了风雨园,当他们的车子都开出了大门,老人才

一下子颓然的倒在沙发上了。江雨薇赶过去,按了按他的脉搏,立刻上楼拿了针药下来,帮

老人打了一针,她用药棉揉著那针孔,一面温和而低柔的说:

“何苦呢?耿先生?何必要和他们生气?”

李妈也端了杯开水过来,颤巍巍的说:

“真的,老爷,如果您少跟他们生点气,也不至于把身体弄得这样糟呵!”老人乏力的

仰躺在沙发上,阖上了眼睛,他看起来心灰意冷而又筋疲力竭。“儿子,儿子,”他喃喃自

语:“这就是我的儿子们!这竟然是我的儿子!”江雨薇把手盖在老人那枯瘦的手背上,她

紧紧地,安慰的紧压了那只手一下,什么话都没有说。站起身来,她和李妈交换了了解的一

瞥,她知道,刻不容缓的,她应该去做那件艰苦的工作了!星期天,是江雨薇休假的日子。

早上,她帮老人打过针,又详细的吩咐李妈老人吃药的时间,要她记得提醒老人。然

后,她穿了件黑色滚红边的洋装,和同色的外套,准备出去了。耿克毅上下的打量著她,

问:

“告诉我,你准备如何消磨这一天?”

“我要分别去两个大学,看我的弟弟,然后……”她笑笑,沉吟著没说出口。“那个X

光科的吗?”老人锐利的问。

江雨薇蓦的一笑。“或者。”她说。“小心点,”老人警告的说:“男人是很危险的动

物。”

“谢谢你,我会记住。”

“让老赵送你去,晚上,你在什么地方,打个电话回来,让老赵去接你,这山上太冷

僻,不适合女孩子走夜路,而且,最好尽早回来!”“一切遵命。”江雨薇微笑的应著。

老人没有再说话,只是目送江雨薇退出房间。

一坐进老赵的车子,江雨薇就从外衣的口袋里掏出了老李给她的纸条,她毫不迟疑的

说:

“和平东路,老赵,你知道的地方!”

“你不是先要去看你的弟弟们吗?江小姐?”

“弟弟有的是时间可以看,”江雨薇轻叹:“下个星期也不为晚,这件事呢,却越早越

好!”

老赵点点头,不再说话,他开足了马力,向山下驶去。江雨薇靠在车中,望著车窗外的

树木丛林,她轻咬著嘴唇,心中七上八下而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些什么,也不

知道见了那个耿若尘之后,该说些什么。多么鲁莽呵!自己怎么会决定来做这件事呢?

车子驶进了台北市区,转进新生北路,然后新生南路,再左转,上了和平东路,路面由

宽而变窄,越开下去,道路就越来越窄了,路旁的建筑,也由高楼大厦转而为低矮的木造房

屋,房子层层叠叠的拥挤在一堆,孩子们在路边嬉戏,街道的柏油路面早已残破,人们在房

门口洗衣淘米,因此,街边是一片泥泞。在一条窄窄的巷子前面,车子停了,老赵回过头

来:

“就是这条巷子,江小姐,车子开不进去了,你走进去到巷底,有个更窄的弄子,转进

去左边第四家就是了,那是间小小的木屋子。”江雨薇下了车,迟疑的看看这巷子:

“你以前来过吗?老赵?”

“和老李来过一次,不会错的,江小姐。”

“好吧,你回去吧,告诉老爷,你送我到师范大学的,知道吗?”“我在这儿等十分

钟,万一他不在家,我好送你去别的地方。”老赵周到的说。“这样也好,十分钟我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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