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21)

分宽大,横跨了下面好几间房间,里面横七竖八的堆著些用不著的旧家具。虽然屋顶上有一

扇玻璃窗,阁楼上的光线仍嫌幽暗,狄君璞开了电灯,那灯装在屋顶上,只是一个六十烛的

灯泡,光线也是昏黄的。但是,阁楼上的一切东西都可看清了。

他立刻找到了漏雨的地方,使他惊奇的,是那漏雨处早已放好了一只铝桶,现在,桶里

正积了浅浅的一层雨水,怪不得没有水漏到楼下去。那么,早就有人知道这儿漏水而且防备

了。他相信这不是梁逸舟为他们布置的,如果他知道屋顶漏水,他一定会在他们迁入之前就

预先修好屋顶。那么,这儿在以前,在这农庄空著的时候,必定有人常来了,甚至于经常待

在这阁楼里。他想起心虹告诉过他的话:

“小时候,我总喜欢爬到阁楼上,一个人躲在那儿,常躲上好几小时。”那么,这会是

心虹吗?

在一连几个“那么”之后,他抛开了这个漏水的问题,开始认真的打量这间阁楼。那儿

有一张摇椅,他走过去,在摇椅中坐下来,椅子摇得很好,十分安适,只是他弄了一身的灰

尘了。梁逸舟租房子给他时,曾表示阁楼里的家具,如果有能用的,尽管可以利用。他决定

将这摇椅搬下去放在书房里,看书时可以用。摇椅边有一张书桌,书桌后面还有张安乐椅。

他再坐到书桌后的安乐椅上去,同样的,安乐椅完好舒适,这些家具都还没有破损,想必,

梁逸舟只是因为搬了新房子,不愿再用旧家具,而把这些东西堆进阁楼的。

书桌上有一层灰尘,旁边的地下却丢著一把鸡毛掸,他下意识的拿起那鸡毛掸,在桌子

上拂过去,所有的灰尘都飞扬了起来,呛得他直咳嗽,鸡毛掸,最不科学的清洁器!他抛下

鸡毛掸,却一眼看到那被拂过的书桌桌面上,有一块地方,被小刀细细的挖掉了一块,露出

里面白色的木材,那挖掉的,刚好是一个心形,在那颗“心”中,有红色的原子笔,写著的

两行字,他看过去,是:

“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

他心里怦然一动,立即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想当时,必定有人在这儿期待著谁。他几

乎可以看到那在等待中的少女,百无聊赖的雕刻著这颗心。他坐在椅子里,禁不住对这颗心

愀然而视,半晌都没有动弹。

然后,他试著去拉开那书桌的抽屉,几乎每个抽屉中都有些字纸,揉绉了的,团成一团

的。他开始一张张的检视起来,绝大部分都是一些诗词的片断。有张纸上涂满了名字,胡乱

的写著“心虹”“心霞”“卢云飞”“卢云扬”,还有他所不知道的,什么“萧雅棠”“江

梨”“何子方”等等。再有一张纸上,画著两颗相并的心,被爱神的箭穿过,一颗心中写著

“卢云飞”,另一颗心中写著“梁心虹”。但在这两颗心的四周,却画了无数颗小的心形,

每颗心中都有一个名字,像“心霞”“萧雅棠”“江梨”“魏如珍”……许多名字都重复用

了好几次,这是什么意思呢?抛开这些字纸,再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有几本小说,他翻了

翻,是《战地钟声》,《巴黎的圣母院》,《七重天》和一部《嘉丽妹妹》。书都保存得很

好,没有任何涂抹。再拉开一个抽屉,有本封面上印著玫瑰花的记事册,打开第一页,上面

很漂亮的签著名:

“梁心虹”他的心脏又猛跳了一下,这里面会找到一些东西吗?翻过这一页,他念到下

面的句子:

“我的心像一个大的熔炉,里面热烘烘的翻滚著熔

液,像火山中心的熔浆。我整个人都在燃烧著,随时,我

都担心著会被烧成灰烬。这是爱情吗?何以爱情使我如

此炙痛?如果这不是爱情,这又是什么?

近来我不相信我自己,许多事情,我觉得是我感觉

的错误。我一直过份的敏感。多愁善感是‘病态’,我必

须摆脱掉某种困扰著我的思想!但是呵!我为什么摆脱

不掉?父亲说我再不停止这种‘幼稚的胡闹’,他将要对我

采取最强硬的手段,他指责我‘无知’,‘荒谬’和‘莫

名其妙’!这就是成人们对爱情的看法吗?但是,他难道

没有恋爱过吗?他当初的狂热又是怎样的呢?如果他必

须要扼杀我的恋爱,不如扼杀我的生命!他们不是曾经

扼杀我母亲的生命吗?噢,我那可怜的、可怜的母亲呵!

连日来,云飞脾气恶劣,我想,父亲一定给了他气

受,他抑郁而易怒,使我也觉得战战兢兢的。我留心不

要去引发他的火气,但他仍然对我发了火,他说我如果

再不跟著他逃跑,他将弃我而去。我哭了,他又跪下来

抱住我,流著泪向我忏悔。啊!我心已碎,我将何去何

从?我曾整日在阁楼里等候云飞,他没有来,月亮已上

升了,我知道他不会来了,他在生我的气。我整日没有

吃东西,又饿又渴父累。回家后,父亲一定还要责备我。

天哪,我已心力交疲!

和父亲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父亲说将把云飞从

公司里开除,毁掉他的前程!心霞挺身而出,代云飞辩

护,她是伶牙俐齿的呢!我那亲亲爱爱的小妹妹,但是,

她真是我亲亲爱爱的小妹妹吗?

在云飞家里又碰见了萧雅棠,云飞不在。云扬说云

飞可能去公司了,但愿!他如果再不好好上班,爸爸一

定会开除他!他会说他盗用公款什么的。可怜的云飞,可

怜的我,萧雅棠很漂亮,云扬和她是很好的一对,他们

不会像我们这样多灾多难!我祝福他们!祝福天下的有

情人!云飞不住的哀求我,不住的对我说:

‘跟我走!心虹,跟我走!’

我为什么不跟他走呢?有什么东西阻止了我?道德

的约束?亲情的负担?未来的忧虑?还是……那阴影又

移近了我,我怕!云飞说他不信任我的感情了,他对我大发脾气,从

来没有看到他如此凶暴过!我哭著把他拉到枫林外的悬

崖边,指著那悬崖对他发誓:

‘将来我们之中,若有任何一人负心,必坠崖而死!’

他颤栗了,抱著我,他吻我。自责他是个傻瓜,说

他永远信任我,我们都哭了。

……”看到这里,狄君璞不禁猛的合上了那本子,心中有份说不出来的、惊惧的感觉。

这册子中还记载了些什么?梁逸舟曾毁掉他们间的信件,但他再也没想到,这无人的阁楼

里,竟藏了如此重要的一本东西!想必当初这“阁楼之会”只是死者与心虹二人间的秘密,

再也没有第三人知道,所以云飞死后,竟从没有人想到来搜寻一下阁楼!他握著册子,在那

种惊惧和慌乱的感觉中出神了。然后,他听到姑妈在楼下直著脖子喊:“君璞!你上去好半

天了,到底怎样了?漏得很严重吗?君璞!你在上面干嘛呀?”

狄君璞回过神来,关好了那些抽屉,他把那本小册子放在口袋中,一面匆匆的拾级而

下,一面说:

“没有什么,一点都不严重,已经用铅桶接住漏的地方了,等天晴再到屋顶上去看看

吧!”

“啊呀,看你弄得这一身灰!”姑妈又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君璞呀,这么大年纪还和

小孩子一样!还不赶快换下来交给阿莲去洗!”狄君璞急于要去读那本册子,知道最好不要

和姑妈辩,否则姑妈就说得没完了。顺从的换了衣服,他拿著那小册子走进了书房,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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