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作夫妻(甜蜜蜜之四)(2)

后来,他才明白班上的同学都被父母叮咛过不要接近她,因为她家是开葬仪社的,怕小孩子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范柏青用手指缠绕着柳云云直顺乌黑的长发,这发型倒是一点都没变,只是褪去了童稚,出落得更秀气标致。脸还是瓜子脸,细细的眉,尖尖的下巴,皮肤白净清透,小巧的鼻梁、紧抿的唇瓣,就像小时候不肯理他时的模样。

唯一多出来的是眼下淡淡泛青的睡眠不足痕迹。

十五年有了吧!他们中间跳过去的岁月,一转眼,他从淘气的小男孩变成还是静不下来爱玩的男人,她呢?变了吗?

在经历***世界的不够完美,童年的记忆在此刻像颗纯净无瑕的宝石,显得特别耀眼珍贵。

“唔……”床上清秀的人儿动了动,醒过来,抬起手遮住刺眼的光源。

“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范柏青站起来。

柳云云听见声音,放下挡住视线的手,先是看看眼前的人,然后又看看四周。

“这里是医院,妳昏倒了,医生说妳血压太低。”

“嗯……”柳云云很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没有问其它问题,倒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弥漫着一种很熟悉、很安心的感觉,她不明白为什么。

他也凝视着她,扯开好看的唇线,这样彼此相望,像是一种默契。

有时,时间、空间的移转反而能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请问……你是谁?”柳云云问。

“蛤?”范柏青差点跌倒。“妳不知道我是谁?”

她摇摇头。

“妳昏倒前明明已经叫出我的名字了。”为此,他还感动不已,没想到那么多年没见,她一直记得他。

“是吗?”她迟疑地再看一眼,还是摇摇头。

“我是范柏青,妳的国小同学。”他从她的眼神中确定她完全认不出他来,所以说,她昏倒前叫出他的名字,很玄。

“啊……”她轻呼一声。

“想起来了?”他满意地笑了笑,亲昵地拨开她颊边的发,径自在心里认定他们是“青梅竹马”,很熟的。

这是他天生白目的性格,从来不担心会被女人拒绝,彷佛能得到他的青睐是对方的福气。

“厨房的瓦斯炉还开着火,在煎药。”柳云云想起的是这件事。

“欸”他瞪大眼。“那妳睡了快三个小时,药不就……”

“干了。”她接下去说完,掀开被单,打算回家。

“妳可以吗?身体还会不会不舒服?”他扶她下床。

“可以,我睡饱了。”

柳云云找到医生,说明状况,就出院了。

范柏青跟着她搭出租车回去,幸好,房子还没烧掉。

柳云云将焦干的中药材倒掉,刷净陶壶,重新再煎一帖药。期间,范柏青一直站在她身旁,就怕她又突然昏倒。

他猛盯着她看,因为她太神奇了,彷佛不知身旁有人,自顾自地做事,对他这个人,突兀地站在她家的厨房,甚至一点纳闷都没有。

就如十几年前他们初相遇,教室里闹烘烘的气氛中,她一个人静静地望着窗外,空气在她身边犹如凝滞不动,却吸引了他的目光。

水滚了,她将火关小,这才抬起头看向范柏青。

“有什么事吗?”她问。

“终于发现我了?”他不禁想笑,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镇定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一直知道你在。”她用一种“不懂他在想什么”的眼神看他。又不是瞎了,这么大一个人,能看不见吗?

“老同学久别重逢,就这么点反应?更何况还是妳的初恋情人。”

她显然无法领会他的“幽默感”,淡淡地说:“你的死皮赖脸倒是一点也没变。”

“这表示我的死皮赖脸让妳印象深刻。”他很满意她这么清楚地记得他。

“并没有,刚刚才想起来的。”她泡了壶菊花茶,端到客厅去。

“我不信,妳在昏倒之前真的认出我来了,还叫出我的名字。”他跟过去,拚命想证实自己在她的生命中绝对占有一席之地。“所以,我肯定妳一定是对我念念不忘。”

“我不记得了。”她重申。“应该是你听错了。”

就算是真的也只是巧合。

这种很玄、很奇妙的巧合在她活到目前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并不特别,她拥有异于常人的特殊体质和第六感,什么奇怪的事到了她眼中也都不奇怪了。

“妳煮那什么药?”他一个劲地热络,完全不受她的冷淡影响。

而且,她的冷淡反而给他一种好熟悉、好怀念的感觉,以前,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如此。

“中药,调理身体,补气的。”

“妳身体不好?”

“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好不好的。”

“妳太瘦了,从以前就瘦,像受虐儿。”

“我也想吃胖,可是肠胃吸收不好,胖不了。”

“那以后妳跟着我吃,我来把妳养胖。”

“呵……”她低头笑了笑,这么多年了,还是一样没变的说话调调,一副正义使者模样,好似她理所当然该躲在他的羽翼下被保护;很狂妄、很自大,但……很窝心。

“终于肯笑了。”见到她的笑,他得到一种苦尽甘来的安慰。

不过,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吝啬,那笑容,仅仅是昙花一现。

“妳什么时候搬回来的?”如果早知道她回台北,他就会更常回家一点。这句有异性没人性的话,绝对不能让他老妈听见。

“大学毕业后就回来帮忙了。”母亲已经有了另一个新的家庭,她知道父亲身体不好,想多陪陪他,不过,他们父女的缘分也就只有短短的几年。

“做葬仪社的工作?”

“嗯。”

“比如……到事故现场收支离破碎的尸体,在殡仪馆过夜,帮遗体化妆?”这是他从他母亲那里听来的。

她做了一个很微妙的表情,留下无限想象空间。

“哇……”他这声“哇”有好多的佩服。

范柏青终于明白柳云云为什么看起来总是如此平静镇定,这个世界上能教她惊讶的事应该是没有了。

能令范柏青佩服的人不多,但是,他突然崇拜起她了,再也没有比能豁达地面对生死,对世事淡然处之的女人更令他折服。

她好强,比他更强。

“那以后呢?我记得妳有个叔叔也在这里上班嘛,妳应该不用继承这间公司吧?”

“还没认真考虑过这件事。”

“那妳先别考虑,这件事我来想。”范柏青对她目前的工作并无偏见,只是不免要考虑她的将来,认为女孩子还是过“明亮”一点的生活比较好。

在这之前他不清楚她的状况,可是现在既然知道了,就无法放任不管,而她看来又是那样教人割舍不下的柔弱,他有能力就该拉她一把。

柳云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没问。

“那妳现在还好吧?妳父亲的事……”

“嗯,我没事。”她淡淡地笑,如一朵洁白盛开的莲。

范柏青原本还想继续聊,但是,他老妈催他回家吃晚饭的电话已经来了,他只好先告辞。

“过几天我再来看妳。”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

“妳没事,我有事。”他用力地搂搂她的肩,像要将力量注入她的身体里。“先这样啦,下次再聊。”

“喔……”

柳云云一直等到范柏青离开一段时间才走出门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他变得更挺拔帅气了,带着成熟男人的味道,聪敏的黑瞳中透着顽童般促狭的风趣,看起来漫不经心却仍旧是个体贴的男人。

她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他,那些早已远离的,埋在心底角落的女孩家心事,瞬间被翻找了开来,乍见不懂情爱的童年时期暗暗仰慕的对象,在柳云云波澜不兴的心湖里缓缓地漾起了涟漪。

柳云云的父亲临终前将公司留给她的三叔和三婶,希望柳云云找间正常的公司上班,像一般的女孩子谈谈恋爱,跟同事相约出去玩,过平凡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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