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艳(蚀心剑之流星)(22)

这些日子,艳儿的伤口一碰水就发疼,所以她几乎只以沾水白巾拭身,现下听到有温泉可泡,她自然欣喜应允。

目送艳儿火红的身影在檐廊转角消失,玄武与玉蕖两人先是一阵沉默。

"你认识艳儿?在她还不是‘艳儿'之前?"玄武迂缓的嗓音打破沉默。

"是的,我认识她时,她名唤烟绒,是朵牡丹花妖。"一只粉蝶停驻在玉蕖吐气如兰的唇畔,他并末驱赶,轻缓地放慢了说话速度,"玄武尊者,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玄武也下拐弯抹角,"她身上的护魂咒是你所下?"

"是。"

"为什么?"

"为了她那颗修行四百年的原魂珠。"玉蕖抬眸与玄武对觑,清清楚楚地瞧见玄武黑眸转怒,"否则,您以为光凭一只区区百年修炼的花妖,是如何能爬上今日花神的地位?或许我现在的说法会让您嗤之以鼻,但,在我取走烟绒的原魂珠后,我真的后悔过,也想寻回她、补偿她,而今我得到应有的报应了......面对自己曾经交付深深爱恋的女子,她却彻彻底底地遗忘了我......不只是过往的记忆,甚至连一丝恨意也不曾留下。知道自己被抛诸在她的回忆之外,这种自作孽的感受......""若时光能倒转,你在取原魂珠及她之间,又选择什么?"玄武陡然问。

玉蕖静默了。停驻在他唇畔的粉蝶好似察觉到异样气息,薄翼一振,飞远。

"你仍迟疑?"花神的权势、地位,以及拥有爱人的权利之间,他依旧无法衡量?

"或许,这就是我无法拥有烟绒的原因......"玉蕖自嘲一笑。

"玉蕖尊者,请你先将要让艳儿涂抹肌肤的玉露交给我--两桶。"玄武朝玉蕖漾起轻笑,右手比出"二"的手势。他虽带着笑意,黑眸中的火焰仍矛盾的存在。

玉蕖似乎有些追不上玄武转移话题的速度,"两桶?您何不待玉露用罄之际再来一趟,新鲜玉露的疗效会比较好。"

"不,我怕你会没空酿玉露。"玄武伸出手,向玉蕖索讨。

玉蕖长指在半空中画了数圈圆弧,刹那间,两桶玉露从天而降,但他仍心存疑虑。"没空酿玉露?不会呀,要呈献给王母娘娘的百花精露我也早早酿毕,我可以将所有的时间都抽出来为烟绒酿玉露。"

玄武将那两大桶玉露给收纳在掌间,并同时纠正玉蕖的称呼,"艳儿,她现在叫艳儿。"

是呀......她已经不再是他的烟绒,他再也没有资格这般唤她了。玉蕖脸上神情一黯。

"至于你没空酿玉露,那是因为......"玄武唇畔笑容一敛,"我现在非常非常的生气,所以,我要代替艳儿教训你,以补偿她所尝过的苦。"

接着,向来迟缓出了名的玄武,以生平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玉蕖的俊颜上招呼了火辣辣的一拳。

玉蕖怎么也没料测到天庭中最温和的玄武竟会诉诸暴力,来不及闪躲,他便让玄武的硬拳给打进了百花花圃间,两管鼻血淌流不止,两眼一翻地昏死了过去。

"而我,担心这一拳会将你揍得整年下不了床,所以才先向你索讨两桶玉露。这样的解释,玉蕖尊者可听明白了?"玄武甩甩手,笑意又回归脸上,"不过,我今日来,尚有一事要办,就是要对你说声谢,幸亏有你所下的护魂咒,否则那时手执蚀心剑的我,恐怕会实质地伤害到艳儿。"

他理理衣衫,朝花圃间瘫死的玉蕖一揖身。

只可惜接受谢意的人,毫无知觉。

恩怨至此,一笔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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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氛暖液的粼粼波泉,诱人放松紧绷精神,沉沉进入无虑梦乡。

艳儿螓首侧枕在泉畔的奇岩药草上,微湿长发披散在白玉肌肤上,犹似半掩着裸裎娇躯的上好绸缎。氤氲的朦胧清烟,让此时酣睡的她更添数分娇媚,随意搁放的四肢在泉水中载浮载沉。

连日来的痛苦及疲累,轻易地在花香温泉中一点一滴消抹而去。

艳红的檀口轻吐出舒服的娇吁,慵懒而沉重的长睫掩去她妖赤的眼。

风扬起,拂来落雨般的花办,有的落在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有的落在她颊上,点缀数分浓浓春色。

接着,恍神之中,她听见了不属于落花的声音......半撑开眸子,艳儿突地轻笑。"这与咱们头一回见面时的情景好相似呵,一只正在沐浴的花妖,以及......一只正在偷窥的小色龟。"

数臂远的距离,拨动温泉水的墨绿小乌龟--玄武正弯着黑眸,温柔回笑着。

那样鲜明的初遇,在两人脑海中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喂,你说,你现下嘴边淌着的,是泉水吗?"她再度懒懒合眸。

小乌龟脸上浮现暗红。

"放心,我没有流星剑,砍不着你的。"她鼓励他吐实。

"不。"玄武诚实应声道:"这回,不是泉水。"

尾声

一缕清香,微茫地窜奔天际。屋舍西侧的一方青绿墓冢,石碑上以苍劲力道刻着--玄武族系宵明之墓玄武手执酒盏,在坟前洒下玉液。

"玄武,时间快到了,你上完香就先来用膳吧。"艳儿在门扉旁大声唤道。

"就来了。"他笑笑地应声,双手合十再拜一回才走向屋舍。

"你不准备将宵明的尸体带回渤海?"艳儿递上碗筷给他。

"等向王母娘娘献完寿再说,你也知道,烛光下黄泉大闹地府一事,想必是瞒不过天庭,再加上我痛殴仙界花神,这等罪名恐怕也不小,若挖了宵明的尸骨却得连累他陪着我一块背负罪枷奔波,我过意不去。谢谢。"玄武在艳儿挟上青菜时轻声道谢。

"你又来了,什么罪都往身上揽,这两项罪名加起来,你会受到怎生的责罚?"艳儿担心地蹙起眉。那个花神玉蕖都说好了不会向天庭参玄武一本呀,只不过他脸上那块馒头大小的淤肿恐怕也瞒不过明眼人吧......"应该是被罚驮负‘岱舆'、‘员峭'、‘方壶'、‘瀛洲'、‘蓬莱'这五座仙山......最少几万年吧。"他笑得轻松。

这五座仙山在海面上漂浮不定,惹得居住其上的众仙往往苦于清晨离开仙山,黄昏要回返时却怎么也找不着它们,所以天帝下旨由五只神龟负起五座仙山,以稳住仙山的位置,每六万年才会换批龟来驮。

"几万年?!"

"那对我而言只不过是短短须臾的岁月,不过......这回我可不单独受罚噢,你也是始作俑者之一,所以你得陪着我一块领罚。"

"我一直是这般打算的!你若胆敢弃下我几万年,独自去驮那什么仙山的,我可一辈子都不再理睬你!"她认真宣告。

"好好好,少不了你一份的,我驮着山,你这朵花妖也随着植在那山上,咱们一块。"他握了握她的手。

艳儿这才笑开了眼。

"对了,怎么不见烛光人呢?"

"他呀,吵吵闹闹的,没一刻安静。"听,说人,人就到,脚步声又响又亮的。

"我好饿,快饿死了!"烛光从窗棂跃进内室,一屁股坐在椅上,像只饿鬼般左右手不断拍击着桌面。

直到艳儿及玄武分别在他左右手各塞了一双竹箸,他才终于安静下来,双手同时在餐盘上挑选爱吃的菜肴。

"喂喂,我不吃芋头,你别挟芋头!"烛光突地自言自语。

"芋头哪里不好,又松又香,我就要吃!"自言自语完毕,烛光的左手挟起芋头块朝嘴里咬。

"哇哇--"烛光边叫边咀嚼。

"吃东西就吃东西,叫什么叫?等会儿害我咬到舌头怎么办?!"边咀嚼还边开口教训自己。

是的,烛光这怪异的情况,打从他大闹完黄泉之后便开始了,然而仔细听闻,不难发现烛光此刻嘴里两道嗓音的差异--一道是属于烛光,另一道,却是属于数月前在众人眼前断了气息的宵明。

话说烛光虽下了一趟地府,也在违背玄武告诫下狠狠地搅得黄泉一阵鸡飞狗跳--成功带回宵明之际还不忘轰了黄泉一座阴山当临别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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