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魂(蚀心剑之百里)(12)

但一碰到她......他连小人也当不成了。

「是半途杀出阻碍,还是你的法术不灵?」

「都不是......」伏翼敛起脸上所有情绪,英挺五官少了向来逗趣的笑弧,让他的双眸显得深邃似海,「而是她哭了。」

一滴无声冰泪,轻易地摧毁了他的卑鄙念头及举止。

她没开口更没挣扎,只是静静淌著泪,那时绝望的神情,揪疼了他小得可怜的良心,扣在她衣襟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拉拢被扯开的雪白衣料,为她重新束回腰带,理妥衣著,并且万般自责地抹去她的眼泪。

刀里来剑里去,他不曾攒蹙过眉宇,却惨败在一缕无主孤魂的泪眼下。

「娘儿的泪水让你良心发现?」南烈的笑意在唇间漾开,他头一次见到伏翼露出这般神色,这是他所认识的伏翼吗?那个一笑天下无难事的伏翼?

「别净取笑我,等你遇上了,你会逃得比我还狼狈。」伏翼幽幽轻叹。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可以处之泰然,一旦问题上身,才发觉自己竟无招架之力。

「那你打算怎么处置那只妊娠数月有余的女鬼?」

「我暂且将她安置在镇妖炉里,那炉里别有洞天,清幽宁谧,供她产後休养最好,反正她巴不得我将她锁在那一辈子,别去打扰她的安宁就阿弥陀佛。」若这是她最终希冀,他又何妨如她所愿?

「她腹中之子......」

伏翼以前在众兄弟面前总笑著说女鬼腹中之子是他干的好事,一副急於承担下来未婚爹爹责任的模样,让众兄弟不疑有他,只是南烈没料到伏翼在今夜竟对他吐实这秘密。

「她不说,我也没追问,毕竟那不重要。」伏翼知道南烈想问什么,「我没同别人提过,我也相信你不是碎嘴之人,这事,就当我在说笑吧。」

说笑?若伏翼能笑得再虚假些,而不是现下这种无奈中夹带著轻嘲,他会真当他在说笑。

伏翼向来独特的笑音继续道:「反正你真要碎嘴播谣也快没机会了,你被穆元胧当成贡品呈献给吸血妖魔吃光啃净,死人的嘴最牢了。」

唇上熟识的笑痕重新问世,看来伏翼又调整好紊乱的心境。

「吸血妖魔......」话题导回原点,笑不出来的人换成了南烈,「抓妖不是你这道士的职责吗?!干啥拖我下水?死一个不够,死一双才划算,是不?!」

「有福同享嘛。」伏翼又企图以笑容湮灭罪证,抚平南烈看来相当不满的咬牙皱眉。

「你这种福我消受不超。」南烈推开那张硬凑上来的笑靥,交友不慎!

「反正你有百里剑,斩妖除魔哪难得著你?牛刀用来杀鸡,唰唰唰--轻轻松松,鸡头落地。」伏翼手脚并用地比画,好似现在握著百里剑斩鸡头的人是他。

「百里剑在我手上,我不容它染血。」南烈沉声打断他兴致高昂的杀鸡论调。

「不染血的剑?而且还是不染血的蚀心剑?」伏翼兴味十足地摩挲著自个儿的下颚,「那不等於一柄废剑。」

「废剑总比妖剑好。」

「一柄废剑可没办法助你完成穆元胧交付你的重责大任。」

「反正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有本事完成,一只看门狗,如何抢得过主人的至尊风采?」南烈可将那一大群名门正派的心思给瞧得透彻清楚。

他若失败,众人视之理所当然,更会讥嘲他的不自量力。

他若成功,难不成还奢望众人对他投以钦佩的目光吗?别傻了,被人暗指要玩邪门歪道也就罢,万一穆元胧对他起了疑心,难保哪一天不会抖出穆元胧心心念念的「百里剑」就落在他手里,爱剑成痴的穆元胧会轻易放过他手中的绝世好剑吗?

答案他心知肚明,也不会傻到让这种事有成真之日。

即使他准备替小剑魂换第一千两百零二任的主子,那主子的条件也得由他来订,要先过得了他这关才成。

「阿烈,我明白你在顾虑什么,说来说去全为了小剑魂打算。你的表现若太醒目,她的存在将有暴露之虞,如此一来,她势必成为武林众派高手抢之而後快的『神剑』不过......」伏翼顿句顿得故意,悠悠闲闲地呷著早已转冷的茶。

南烈先是捺著性子等他饮够了润喉香茗才继续发表高论,不料伏翼一杯一杯喝,一盅一盅灌,怎么也不肯餍足似的,他终於忍不住制止了那张咕噜噜吞咽著茶水的嘴。

「不过什么?」

「不过--百里剑就算落在穆元胧的手中也没啥不妥呀。」伏翼拨开南烈的手,「他的武艺及品德皆属人中之龙,在处理武林纷扰时又秉持公平不徇私的原则,斡旋在善恶两道间而仍能达到今日至尊地位,这样的人够格成为小剑魂的新主子吧?」

南烈当然知道!

放眼江湖,没有人比穆元胧更适合拥有百里剑。

即使他想用先前删除好友名单的方式来否定所有穆元胧能成为她主子的众多好条件,却也掩盖不掉穆元胧的优势。

「该不会......你舍不得她?」

五字真言轰进南烈脑门,劈得他神智呈现短暂空白怔仲。

「要不是因为你舍不得她,早在之前我企图设计你那一回,你也能大剌剌将剑奉献给穆大堡主,非但毋需接下除妖大烂摊,说不定还能收到一大笔的『寻剑赏金』,何乐而不为?但是,你没做。」

反倒是不假思索地饮下送命酒。

伏翼摇摇头,再举例证。

「第二,你现下拥有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你若能为民除害,斩掉了众人闻之色变的吸血妖魔,你--南烈,将成为武林最闪耀的一颗新星,由守门人窜升为侠义之士,但是,你又顾及到她的身分曝光後会引来各路夺剑人马蜂拥而至,所以你宁可弃剑不用,这不正是你舍不得她的最佳解释?」

铁铮铮的事实明摆在眼前,教南烈想赖也赖不掉。

「我会舍不得?!我舍不得的话犯得著为她物色第一千两百零二个主子吗?」南烈急於反驳,不由得扬高了声。

「太大声了,会吵醒她哩。」伏翼指著床上的睡剑。

南烈大张的嘴,瞬间像遇到危险的蚌壳,喀的一声,闭紧。

「牙咬得真紧。」伏翼被南烈的反应逗得好乐。

牙缝里挤出低吠,「少罗唆!」

「好,我不罗唆、不罗唆。」伏翼摆出不敢再捋虎须的孬种样,「不过听好兄弟我一句劝,大方承认自己的心意并不是丢脸的事,别等事情走到无法挽回时再来後悔,那太晚了......」他笑得浅淡,「我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一直到『她』香消玉殒,我才知道自己曾经多么自以为是地犯下愚蠢的错误,那错误,赔上了『她』一条命,以及我这辈子再碰触不到『她』的惩罚。」

「伏翼......」

「话,该说就说,心意,该诚实就诚实。」以为只有自己在烦恼著该不该说、要不要做的同时,却不知对方也同样不好受。

南烈静默,他不曾听过关於伏翼的故事,即使他们相熟许多年,但他这个失职的好兄弟却从不曾真正了解过伏翼。

因为伏翼不爱多谈自己,他也不想多问,而今,他才发现,伏翼伤得很深噙著笑意,却伤得好深。

「所以啦,兄弟,摸摸你自己的心,别漠视它的希冀。」

南烈不由自主地摊开掌,熨贴著鼓动的心窝。

伏翼几乎是万分自然地敛起瞳中愁雾,眼儿一眨,又恢复清灵,凑到南烈耳畔道:「有没有听到它说--你到底要不要我施法助她拥有人身,帮你成就好事呀?」

原以为伏翼还准备再掏心挖肺地说出啥感性的话,没料到他满脑子只想著使坏!

淫荡的臭道士!

「我要!」口气恁般坚决。

「不准。」拒绝的口吻可不见得软化。

「我要跟!」

「不准。」

「以前你都会带著我一块的,为什么这回不许我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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