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夫歌(阎王门系列)(11)

瞧见那双精明的丹凤眼里漾着笑意,牛舍秉沉默了一会儿,颔首坐下。

远处,星光熠熠,照在一人一狗身上。

皇甫赤芍死拖着扭伤脚的一黑回到木屋,怒焰冲天地咒骂:「你这只笨狗、蠢狗!那些毒粉烧坏你小如蚂蚁的狗脑了吗?叫你去咬几棵金银花回来,你给我跑去追竹鸡!追竹鸡也就算了,追回来好歹也能让大伙加菜,可你呢?呆狗!追不到还滚到山崖下,凉到山崖下也就算了,死了早超生也罢,可你呢?脓包!滚下山崖还咬紧我的罗裙,害我陪着你这笨狗一趄滚下去:」她越骂越火大,忍不住又赏了那只笨狗好几顿粉拳。

早知道,昨天页该让这只蠢狗毒发身亡!

「嗷呜……」一黑将闪亮水汪汪的目光抛向救命恩人。

「叫叫叫:少装可爱,只有笨阿牛才吃你这套!」皇甫赤芍推开门,抬头瞧见牛舍素与一名尔雅俊秀的白衣男人泡茶聊天。

她皱起眉,与阿牛在山野里生活两年多,从不曾有过访客,该不会是哪个在山里迷途的羔羊吧?

喝,还正巧是她最讨厌的美男子!

「赤芍,你怎么摔得这般狼狈?」牛舍秉冲到她面前,小心翼翼检视它的脸蛋及身躯。

「问他呀!叫它说给你听啦!」皇甫赤芍嘟着红唇,将一黑丢到他身上,自己走到药柜前取出伤药,目光溜滴滴看向白衣陌生人。

「对了,赤芍,我向你介绍……这一位是我提过的结拜二哥,白云合。」牛舍弃轻声细语地牵着皇甫赤芍,将白衣男子介绍予她认识。

皇甫赤芍忙以衣袖挡住白云合的目光,「幸会。」

牛舍秉解释道:「老二,我娘子对美男子过敏,只要是长相俊俏的人,她都会浑身不舒服。」

皇甫赤芍猛点头。没错,而且越俊的人会今她的症状越严重——惨了,红疹子冒出鼻尖了啦口

「多谢弟妹的夸奖。」白云合浅笑以对。

两人再度坐回木桌前,泡茶聊天,在皇甫赤芍回来前,两个大男人把不该讲的全讲遍了,现下只有互相寒暄的份。

「没想到你是咱们四个中最早成亲的人,耿介。」白云合突然以一个皇甫赤芍全然陌生的名字称呼它的相公,今她竖起耳朵仔细收听他们的对话。

「现在的生活就是我一直追寻的。」牛舍弃回他一个笑容,「你呢?还是不打算成亲?下一个成亲的应该是炎官吧!」石炎官在他们结拜兄弟中排行老四,为人热情如火,豪气又开朗。

「这正是我来打扰你乎静生活的最重要之事,下一个要成亲的人是红豆。」

「红豆?!她今年不过牙及竿,哪个小毛头要娶她?是黄魑?青魍?他们怎么可能过得了你们这关?」他念出脑中仅记得的同龄少年,但白云台一一摇头否定掉。

「还有另外一件事也得告诉你。」白云合放下茶杯,玉雕般白玉容颜荡漾着轻浅的无奈笑意,「我也要成亲了。」

这消息太惊人了!牛舍弃一怔,不慎摔碎手里瓷杯。「你?最不可能娶妻的白云合?」

「这种称谓我可不担哦。」白云台朝他摇摇指。耿介和炎官怎么老是认为他此生都不会娶妻生子呢?

「那大伙岂不是双喜临门?太巧了,你怎么赶着与红豆同时成亲呢?」

「笨牛。」皇甫赤芍在他身后冷冷提醒着:「你二哥是新郎倌,新嫁娘是你干女儿,他们俩要成亲了。」真够蠢,如此简单的暗示也听不出来吗?

「老二……是真的吗?」牛舍弃不敢置信,却见白云合颔首。他结结巴巴地追问:「可、可你是它的二小叔呀!这、这炎官答应吗?不可能,炎官不可能答应,虽然他打不过你,可他会反对到底!老二,最要紧的是你……爱红豆吗?」

白云合没立刻回覆他,缓缓转动瓷杯,让映照在杯里浅笑悠然的倒影在微漪中模糊。

「我不够爱她吗?」许久,白云合仰首笑问,口气既像问他,也像自问。

「我当然知道你爱她,但、但那是长辈对晚辈的爱,甚至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不是吗?」牛舍秉自然明了白云合对红豆打从心底宠溺及疼惜,但其中绝不包含任何男女情爱。理智的白云合怎会在他离开短短两年的期间,打破女儿及情人之间的分野?他想破了头也归纳不出所以然来。

「耿介,别想太多。」白云合好笑地拍拍牛舍素的脑袋,不让太多难解的疑惑困扰着好兄弟。「我与她既然决心结发共度此生,便不会负她。或许对情对爱,我与她都略嫌责涩懵懂,却能以一生的时光来学习。我只是想得到兄弟你的祝福,并且要让曾身为红豆三干爹的你知道——小丫头要出嫁了。」

白云合自始至终不曾卸下笑容,饮完最后一杯粗茶,他起身与牛舍弃道别。

「如果你希望从此再无瓜葛,我不会再来。」白云合意有所指,并朝坐窗旁一边为自己上药,一边聆听对话的皇甫赤芍颔首。

「老二,若……若红豆想来瞧瞧我或她三干娘,找随时欢迎。」牛舍秉诚心道。

他曾以为自己能大方抛下过去所有,直到白云合再度出现在他乎静无波的生,时,他才惊觉到那段过去就像深埋骨髓之内,永永远远烙在他魂魄里。

他所能抛下的,也只是让现在的自己活得较为坦荡罢了。

白云合深深凝视着他,轻轻点头。

目送白色身影缓缓消失视线之中,牛舍秉仍呆立在门边,此刻的他犹似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温吞呆惑的牛舍弃,反倒是皇甫赤芍完然陌生的湛静男人

她好像不曾真正认识他那个活在没有她参与的过去,不曾柔情搂着她傻笑的牛舍弃。

皇甫赤芍环着他的腰身,担忧它的心事重重,婉约细声道:「介。」

牛舍秉没有像以前一样回搂她,挺直的身躯仅是微微一僵,渺远的声音像来自遥远天边,不带笑意。「牛耿介,我的真实名字。」

皇甫赤芍踮起脚尖,拉下他仰高的脸庞,半强迫他将注意力定在她丽颜后,才继续间:「那牛舍弃呢?」

牛舍弃垂下眼睑,瞧见她手臂数处上了凉膏的刮伤红肿。「怎么捧成这样?疼不疼?」他不是刻意要转移话题,而是见她白晢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忍不住压下自己紊乱的情绪,关心着她。

「我上过药了,过两天结痂就没事了。」

「结了痂就会没事?」他喃喃重复:「万一永远也结不了痂,开始腐烂化脓,淌满湿滑黏稠的污血……该怎么办?」他空洞的眼神透过她,落在茫茫的远处。

她知道,他所指的并非她这小小的刮伤,而是他独自承受、埋在心底的旧伤口。

皇甫赤芍轻靠着他的臂膀,「要想伤口愈合,有时必须忍受剧烈的痛楚,将坏死的血肉挖除后才能缝合、治疗。割皮挖肉刮骨的过程或许会今你痛不欲生、倍受煎熬,但忍一时之痛才能解去旧伤口所残留的后遗症,若因为害怕诊疗过程的痛苦而延误病情,轻者会废掉一只手或脚,重者连性命也会赔上。」她以医者的身分为他解答,实则完全针对他心头的疙瘩而论。

「能治好吗?」牛舍弃不确定地问。

「能,我会尽全力。」

牛舍秉蓦地揪住她衣袖,像个无助的孩子,更像个即将溺毙的人,使劲地攀附住唯一浮木。

他的眼神恐惧、惶惑、迷乱,像头负伤野兽,抓痛她的藕臂。

「救我……救我……」

轻烟袅袅,淡恬的草药焚香薰染满屋满室,他横躺于木床薄被间,枕着皇甫赤芍的腿,让她嫩玉指尖穿梭在散发之内,温柔的抚触今他松弛紧绷的每十发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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