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神与福+番外(42)

“她来,就是为了睡觉?”瘟神语调清冷,眉心微微蹙,不喜闲杂人等扰了孤绝岩清静。

面壁前,见她这躺姿,面壁后,仍是同一模样,中间相隔多少时辰,她专程到别人府上(孤绝岩明明是牢笼),只为叨扰一宿?!

“应该是另有他事,否则特地上孤绝岩睡觉……不合理呀。”翎花一顿,收拾晚膳碗筷的动作缓了缓,压低唤:“而且,她看起来……很不快乐,眼神里一片黯淡。”

看起来不快乐?那张面瘫脸?他横看竖看,瞧不出差异。

男人没女人心细,况且,他不想在乎的人,哪会闲工夫深究,只觉得她很占空间,早滚早好。

偏偏福佑一直睡到再隔一天才醒,惺忪揉眼,脸颊全是湿意,她用指去揩,凑到鼻前嗅,居然是胖白舔她一脸口水。

孤绝岩的早晨,寒岚笼罩,雪白雾气包围眼前绝景,福佑身裹被子,走出木屋。

胖白第一个发现她,汪汪跑来围着她绕,讨着她摸,瘟神坐在树下石桌独弈,倒没看见翎花,大概在准备早饭,喂饱一神一犬吧。

她瞧着棋局好一会儿,突然手痒,执起一子,往局中一摆,竟破解一场僵持。

他抬眸睨她,良久,淡淡道:“坐。”一字不冷不热,不轻不重。

她也不客气,身裹棉被入“战场”,与瘟神对起弈来。

她的棋,也是梅无尽教的。

初初觉得学这干么,浪费时间,她并不特别喜欢或讨厌,若闲暇时,花上几个时辰,慢慢跟师尊耗,亦无不可,但有时很忙,赶着去洗米,只想快速结束战局,养出了她可强可弱的棋艺。

梅无尽曾赞过她有“天分”,这两字,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显然地,足以让瘟神允许她和他下一盘棋。

翎花备妥白粥酱瓜出来,看见的景况,就是师尊与福佑静谧祥和、其乐融融的对弈图。

翎花深知自家师尊个性,他无法认可的棋艺,别想坐上他的棋桌——例如她,虽然勉勉强强被允许同桌,却只能坐一旁喝茶吃点心,手别来摸棋子。

“你们先吃早饭吧。福佑,你睡了一整天,肚子饿坏了吧。”

“汪汪!”最饿坏的,是我是我是我……胖白如是吠道。

“我不饿,事实上,我不用进食,我是泥娃娃,吃,只是浪费食材。”福佑向她言明身份。

翎花超诧异,这是她首次听闻,倒是她家师尊兼男人,老早看穿福佑的原形,毫不惊讶。

“你棋艺不错,这局,待会继续。”他不想因为沉迷棋局,害翎花跟着饿肚子,用膳先。

“不用待会,再三子,我就结束它。”

“……”堂堂瘟神被瞧扁,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三子是吧——

“我真能三子结束的话,你变只胖白给我?”她搁下棋,手又缩回被中取暖。

“行。”别说是胖白,变条肥龙都不是问题。

不多不少,就三子,棋局胜负已分,福佑高举另一只“胖白”,开开心心欢呼转圈圈,脚下胖白正主努力吠:冒牌货!冒牌货!汪汪汪!

两只胖白几乎一模一样,差别只在第二只胖白额心名了几绺黑毛,巧妙排列成“贰”字,干脆取名“胖白贰”。

“吃完饭,我再跟你下一盘,赢的话,你变块石板给我?”福佑正发挥何谓“得寸进尺”,这招,也是跟她师尊所学。

这战书,瘟神再度哼哼接下。

一盏茶后,福佑扛着半人高的石板,取出随身匕首,安安静静窝坐树下,一刀一刀刻划起来。

瘟神又去面壁了,翎花洗来一盘水果,往她身旁坐,瞧了半晌,也瞧不懂福佑瞎忙什么。

“……这是?”翎花问。

“墓碑。”福佑刀尖未停歇,与石板发出细腻的刮磨声。

翎花只看见中央一个大大“心”字,也不是谁的姓名呀。

直到福佑在角落又刻下“爱妻李福佑”,翎花才怔了怔。

“是你的丈夫?心是昵称吧?姓名中的其一字?怎不刻全名呢?”

福佑静默没答,嘴角苦笑,眼神有些黯淡。

“我与夭厉在孤绝岩太久,不太知晓世事……你离开梅先生,不当他徒儿,嫁人了?”翎花嘴咬果子,无比好奇。

福佑思索着该不该说,可她已无人倾诉,什么都憋在心里,也不是很畅快,反正……总是要让翎花他们知道,她才好提出最后一个要求。

“我嫁给我师尊的转世,与入世受罚的他,成为夫妻。”福佑口吻淡淡,配上一脸平静面瘫,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

关于霉神入世一事,翎花略有耳闻,记得应该是武罗上回来孤绝岩时,与师尊话家常略提,至于始末缘由,她不清楚。

“他那一世,未能活过二十一,死后,回归神职。”

“还好他是神,不当人也能见面。”爱上神,还是有好处的,不受寿命局限。

福佑修整碑上的字,长睫低垂,姿势得以隐藏眸中失落,不教翎花看见,语调才能维持一派寻常,说得好似无关痛痒,独独她自己知道,这几句,多疼。

“他跟我说,要我忘了那世的人间姻缘,只愿与我继续当师徒,不然他不知如何面对我。”

那句话,就像明明白白在说——一样。

福佑咀嚼了无数次,每一回,都想哭,却哭不出来。

“这……这算什么?!不想认帐?你有没有挥拳打他?!”翎花听了气愤,拳儿都握起来了。

“呀,我忘了。”真是个好提议。也许让他痛了,他才知道,他那样说,她有多痛。

“所以你……答应他了?”

“他是对的,我若没忘掉海雁,就会不断在师尊身上,寻找海雁的影子……以徒儿身份来说,确实不妥,相处起来也尴尬。”

她会选择离开梅无尽的另一层原因,也正是如此,就算师尊答应不替她抹去记忆,同意她续留身边,她自己又怎可能瞒得住情愫?终有一天,或许会惹怒他,被他驱赶。

一想到极可能由他口中,听见“滚出去”之类的字眼,她怕,她怕心会碎成一盘散沙……

“不能把那世的姻缘,延续下去吗?这不就解决所有问题了?”翎花想法单纯,只要相爱,哪管哪一世,彼此都还在身边,已属难得。

“梅海雁爱我,但梅无尽并不,怎可拿上一世的纠葛,继续困扰他?他要的,只是一个徒儿,不一定非得是我,洗去记忆后,他身边的徒儿是谁,又有何差异呢?”

李福佑没了记忆,也不再是李福佑,任何一个甲乙丙丁,都能取而代之。

“理智上,我很想听师尊的话,乖乖顺从他的提议,该抛的,全都抛掉,只要能当他的徒儿,留在他身边,一切足矣,可待我回过神,我已经被小玉雀带往这儿来了……”

她心底的声音,胜过了理智。

她心底的声音在说,她不想忘。

“这样也好,我心里很踏实,有胖白,有墓碑,最后,只要再麻烦你师尊一件事,我就没有任何贪求。”福佑敛眸,指腹滑过墓碑上的字,浅浅扬笑。

翎花想开口,又咬了咬唇,再张嘴,依然不知能说什么。

安慰吗?福佑看来并不需要,她眼中虽有疼痛,但眸光清明,已然作下决定,谁也劝不来。

陪她臭骂梅无尽吗?可爱情,又不是我爱你,你非得也爱我不行……

最后,翎花选择沉默,靠在福佑肩上,不知怎地,鼻子酸酸的……想着若有朝一日,她师尊同她说,要消除相爱过的记忆,她心里也定是伤心难受。

合上眼,眼缝微湿,翎花为福佑落下一颗泥人哭不出的泪水。

第十五章 离魂(1)

第三盘棋,开始于晚膳之后,福佑落棋前,指出了要求。

“这个,你能解开吗?”福佑指指脖上银锁。

瘟神一眼便知银锁作用,可男人最气被问“你能不能?”,轻轻嗤声,颔首都嫌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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