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令(阎王门系列)(25)

她点点头。二爷不只一次想暗示她,可惜她从不去细想。「您说过,若我长到当年您的年纪还无法想透,您会明白告诉我。」

「需要被怜惜的,不见得只有女人。」白云合的嗓音幽幽传入她耳畔,「怜我、怜我……你的名字,道尽他的希冀,是他自小不曾领受过的幻梦,他每唤一次你的名字,都无声的祈求请你怜他。所以我从不叫你的名字,因为我不是他。」

怜我雪白的脸庞染上不可置信的神色,她别过脸,轻蹙蛾眉,「他……不见得有二爷这般雅致细腻的想法,说不定仅是一种……」

「在十年前他头一次唤出你的名字,你以为我笑什麽?他又恼什麽?他念著你的名字,隐含的意义,你还不明白吗?」

她语气不稳地颤问:「二爷,您为何如此容易猜透他的心思?」

怜我……当阎罗低沉的嗓音吟念出这两字时,盘踞在他心中的究竟是何种念头?当真如同二爷所阐述的那般吗?

白云合悠扬一笑,「我说过,剥去他的严肃皮相,他想说的全写在眼底。另一个原因,或许因为我们是孪生兄弟。」

怜我脸上的惊讶再也藏不住。

他们是亲兄弟!?不像!一点也不像,白云合的外貌是道地中原人,而阎罗带著外族血统,否则他怎会生有耀眼绿眸?

「别讶异,我与他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他爹亲是辽人。」白云合在她开口询问前,先行给了答案。

「你们竟然是兄弟……三爷和四爷知道这件事吗?」

他摇摇头,「炎官和耿介也不清楚,除了咱们三人,再没人明了此事。」

白云合缓缓道出属於他与阎罗的过往,那一段在孩提时烙下的惨痛过去……

一段足以让两名天真善良的稚嫩娃儿蜕变成如今模样的过往回忆,藉由白云合平静的陈述,仍无法消抹去整段故事间所隐含的血腥痛楚。

至此,她完全了解阎罗肃然傲骨之後隐藏的种种来由,他逼迫自己变强!不许任何软弱加诸其身,所以他嗜血、所以他无情!因为那是他曾经历过的一切!

怜我……当他以无形的屈膝请求出她所不明了的深意时,她何其残忍!何其残忍地反抗他、拒绝他!

「他为何不明白告诉我?为何要以强逼的方式迫我照著他的步伐而行?为何要……让我恨他?」若他明白告诉她,或许她会如他所愿地怜惜他……

白云合远望苍茫雨雪,「他是个强者,认为能跟随著他的,必须与他一样强……甚至更强。他不是怜弱之人,不可能将你捧在掌心呵护,你与我同样清楚,弱者在他眼中全然没有生存价值,所以他要你,要你跟上他的步伐。」

怜我停下脚步,盯著清雅俊美的脸庞,似乎想自这张血缘极深的容颜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不够强,我跟不上他的。」怜我的口气像在叹息。他轻松迈开步伐,她却在身後苦苦追赶,那抹黑影也不会略微停留地等待她。

「你可以的,你很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只是不敢承认。」眼见雪势飘降转急,白云合撑起纸伞遮住似泪白雪,「你与他太过相似,这也是当年他买下你的原因,他并非故意加诸一切痛苦在你身上,他甚至不认为那些称得上是痛苦,毕竟与他经历过的成长路途,那些都太微不足道。」

她默然。许久,像接受了白云合的说词。可惜,晚了……

「现在再说什麽也没有用,承认与否?相似与否?痛苦与否,都是过去的事了,阎王门破了、阎罗消失了,我……这个白无常也仅剩虚名,十多年来的勤练剑艺也没有任何意义,最後仅留下满掌剑茧,提醒著我,曾经的那段日子……」

烟消云散。

「大哥不会有事。」白云合笃定道。

「您为何如此自信?」

白云合仰首,伞底阴影笼罩他的眉眼及一闪即逝的莫名怅然。

「风裳衣在好些年前曾为我们四兄弟卜卦,我们都是『祸害命』,注定长命百岁。」他缓缓低头,带笑的嗓音中是难以察觉的苦涩,「风裳衣的预言从不失准。」而他,却恨不得风裳衣的预言并非次次神准。

她自白云合脸上读不出任何欣喜,按理而言,明白阎罗的安危对他应该是件好事,可是白云合竟是一反常态的憾然。

一名君家奴仆急忙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吁。

「阿涛,你急忙些什麽?」白云合问。

「二、二爷……哈哈……找、找著了……找著了……」

怜我心头蓦然一紧,似乎明白阿涛即将说出的消息是她日思夜盼的——

「慢慢来,别急。」

「找、找著您大哥了!」

怜我的意识陷入短暂空白茫然,白云合与那名唤阿涛的男子对话全然入不了她耳内。

阎罗!他没死!

「他人呢?」怜我的脸上流露她自己未曾察觉的惊喜轻笑。

阿涛从这名姑娘住入君府来从没瞧过她打破冰山的和善模样,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半晌才红著脸,讷讷道:「应该在半路上了,信鸽是今早收到的……」这冰山姑娘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嘛。

「黄泉谷到君家的路程少说也需三、四日——」白云合欣慰地低下头想安抚她,却见到弯月的黑瞳不住地滚落珠珠晶莹,比雱雪更洁净、更无瑕,滑过因天寒而冻得粉红的双颊。

白云合轻揽过她的肩头,不带任何男女情嗉。「他回来了,这是好事呀,别哭。」

怜我哽咽。她不想哭的!可是止不住眼眶溢满的情绪,那些又盼又等又累的情绪,全沸腾地奔出她的身躯,她双掌捂住脸,想藉此挽住泪水。

「我的眼泪……是温热的……」她边哭边笑,「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可能也没资格再……」她从不知道欣喜也会催逼泪水,书册上所说的「喜极而泣」,她曾嗤之以鼻,如今,她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傻丫头。」白云合大方提供胸膛,让积忍许久的泪坛子在他身上泛滥成灾。

※ ※ ※

分明等待遇更长的日子,为何短短三、四日却教她度日如年般难熬?

松开掌心前日所折握的白梅,花凋了,他还没出现……再拈一朵染满清雪的梅轻童於手,这朵梅凋之前,他会回来吗?

雪停了,二爷离开了,因为红豆在等他……

雪停了,二爷离开了,而她还在等著另一个回来寻她的男子……

抚过梅树空荡荡的枝极,目光停驻在孤独中冒出青绿嫩芽的新意。

她小心翼翼拉拢裙摆,踮起脚跟,靠近绿叶。

指尖触碰软芽,眷恋那雪白中的绿,像他的眼。

蓦然,一双大手抱围住她的腰身。

在惊呼声逸喉之前,她早先扬起劈砍手势,然而强悍的掌风还来不及使出,已稳稳被包裹在黝黑的掌间。

「瞧我捉到什麽?一个梅花仙子。」沉笑的男声加重力劲,让她紧贴在胸膛间,聆听她最熟悉的心跳声。

是他,他回来了……

她想尖叫、想大笑、想痛哭、想回楼著他——所有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最终仅化为静静沉默,凝眸望著他。

他看起来很好,没有因为坠崖而破相或摔成残废,也没有坠崖前脸色惨白的吓人痛楚,眸,仍旧青翠。

他压向她,使她背脊贴靠在梅树上,有力的双臂撑起她越发清瘦的重量,四目平视,炙热的吻轻覆了下来。

她没有反抗,睁著水眸,更勾勾看著与她毫无空隙的掠夺者,温暖的舌滑舔著她清冷的唇瓣。

「想我吗?」他笑问。

「不……」柔荑攀附在他肩上,数缕凌乱发丝交缠著她细白的指,他的发丝带著风雪中的冷泚。她真的不想他,因为他的身影满满占据她的,毋需加注任何「想念」的举动,他便已主宰了她,以她无法抗拒的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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