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神与忧(劣神榜之四)+番外(23)

止不了的摔滚,开喜足足飞离原位数百尺,直到撞进锐利晶藤,才在一阵晶屑溅散中停下。

开喜意识很清晰,可是身体很痛,试图撑起双肘爬起,竟半丝气力也挤不出来。

她第一次在魔境中受创如此之重,鲜血不断流淌,有些落入眼中,眼前景物一片暗红。

她无法喘气,每一口吐纳,胸口像在承受撕裂巨痛,与那种痛相较,能不能呼吸似乎一点也不重要……

分明浑身感官仅剩痛楚,她竟还有空胡思乱想——

有了这种正妻,任凭忧歌再纳几百名爱妾,也会一只只被她活活打死吧……

很显然,墨羽并没有致她于死地的打算,否则只消再一掌,便能收拾喜神小命,她不过是赏她些教训,为那几句出言不逊,付出代价。

倒是摔进地池的魔婢,又急又气,一方面气自己惨况狼狈,一方面却是她跌入池里,怀里正抱着婚宴当日,魔主及魔后须穿着的同心裳,两件贵重无比的婚袍,也沾了大半泥水——

“她害我把同心裳弄脏了!怎么办?!小姐怎么办——”魔婢急得跳脚。

“你先回去,将衣上脏污选干净试试,魔主若派人问起,便说同心裳还缺了几颗珠饰,正加紧赶工。”墨羽颇为淡定。

“都是你!”魔婢忍不住脾气,踢了开喜两脚。

比起疼痛,开喜觉得喜神自尊受措,更痛上一些。

虎落平阳被犬欺,喜神落魔境被魔婢欺呀……

“小熙,够了,还不快去办正事。”墨羽制止魔婢再补第三脚,魔婢只好重重跺脚,充当泄愤,赶忙回去处理同心裳,不敢再耽搁。

墨羽以居高临下之姿,淡瞰血泊中的开喜,艳美的眸,带些寒意。

“你就是婚宴上,即将成为我与魔主一道共食的神馐。”墨羽并非用疑问口,而是相当笃定。

透过开喜流失的鲜血气味,恁般香甜,不难猜测她身份。

墨羽早已耳闻,魔主带回两名神族,等着养得肥嫩些,她倒没想过,会养在自己寝宫。

“不该把你打上,破坏魔主食欲。”

换作平常的开喜,没回嘴个两句,怎肯干休?但现在,她确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满口满喉全是鲜血,胸前的痛,开始麻木,大抵也是越痛越习惯,可背后另一股刺痛,清晰起来,如火焚烧。

她张着眸,未因疼痛而闭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没痛晕过去,还一直凝望墨羽。

也许是没找出墨羽的缺点,她并不甘愿;也许,是想瞧个更仔细些,忧歌心爱的女人,究意哪儿讨他喜欢……

“眼睛真漂亮,不知滋味是否一样这么好,到时,先从这儿开始吃吧。”墨羽故意口吐恫吓,本想看看开喜畏惧模样,可是开喜除了受伤的狼狈之处,并无其余反应,仍瞅着她瞧。

墨羽视她好半晌,观察开喜的眼神。

“你是不是在想……魔主怎么不快些出现,好伸出援手,救你一救?”墨羽迳自猜测。

可惜,猜错了,开喜确实真没这样想。

她想着,墨羽美是美,扯唇微笑时,却略显僵硬,应该是不怎么习惯笑,勉强算得上是美人微瑕之一。

墨羽再度露出被开喜默评为“微瑕”的笑颜,娇噪如茑宛转,轻灵悦耳,纤手拂了拂袖上瞧不见的皱折,边道:“即便魔主到来,亲眼看见我打伤你,他也不会对我有半句责备,你信不信?”

开喜眉心微微一蹙,觉得她夸大其词,比自己更自我感觉良好耶。

任凭是谁,看见有人当众行凶,怎么可能不骂上几句?

除非是纵容溺爱到无法无天的妻奴,才会如此黑白不分!

“看来是不信了,要不要试试?”墨羽不走了,款步婀娜,在距离开喜不远的圆石坐下,好整以暇,等待忧歌到来,丝毫没想行凶后潜逃。

相较墨羽的怡然自得,开喜自然逊色几分。

失血过多害她头晕,浑身痛楚又让她手脚微微颤抖,她越来越觉得眼前一片黑,再也阻止不了眼皮合上,痛苦地喘着气。

不知过了多久,周身种种声音,溢发缥缈,听得吃力,另一道跫靠近,也没能使她察觉。

反倒是墨羽起身时,身上配饰叮当作响,以及她娇媚一声“魔主”,开喜才知道,他终于来了。

她试图振作精神,想张眼看看情况,一试再试,仍无法成功打开眼皮。

墨羽又说话了,依旧是那副悦耳声嗓:“是我出手教训了她,她出言不敬,对您我多有羞辱,我让她尝些苦头。”

无论是何理由,出手打人就是不对,更何况把人打成重伤!

今日若是她看见破财闯祸,却因为“教训”两字,被打趴在地,她说什么也会跟对方拚命……

不,别说是破财了,即便是猋风,她同样会跳出来为他出头!

这并非护短,而是讲道理。

同理可证,忧歌下一句,应该就是要痛斥美人儿了。

开喜等着要听。

只等到一阵的沉默。

她没听到忧歌对眼前这景,是惊是怒、是何反应。

呀,她被墨羽诓了吧?

忧歌根本没来,那声魔主,纯粹喊来打击敌心,让她误以为忧歌来了,却半声不吭,造成两人莫须有的争执。

开喜一面忍耐剧痛,一面很聪慧地厘清墨羽诡计……

“她向来口无遮拦,一张伶牙利嘴,自讨苦吃。你回去吧。”

忧歌的声音,打破了开喜的自以为聪明。

他在。

不是墨羽的谎言,他就站在这里,看着她的惨况,然后,对墨羽一句“你回去吧”,不重不轻、不疾不徐、不痛不痒的一句。

算算数落她还数了三句,对墨羽,却是纵容。

就算开喜闭着眼,也能听见墨羽声音掺笑。

“魔主不怪墨羽出太重?”

“不怪你。”半点迟疑也无,三字说来,何其轻巧。

开喜头一回知道,何谓心寒。

当你对某人有所期待,而这期待,说大地不大,说贪心也不贪心,要的不过是他一句公道,可是某人却图你的期待,踩个尽碎。

说不定,墨羽直失手打死她,也只会换来他清浅细语,反正早晚都要杀,不过是劳你先动手,怕你累着了。

开喜觉得硬撑着不昏的自己,很蠢。

忍了这么久、这么剧烈的疼痛,你以为,你能听见什么?

听见他对你的舍不得?听见他替你出气?还是,听见他的真心。

这,就是他的真心呐。

她有些想笑,可是光呼吸都痛,若是放声大笑,会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她根本不敢去试。

可恶、血流进她眼里了……不然现在从眼尾滑落的湿意,又能是什么呢?

她好想回家,好想回到以前的无忧无虑,什么都不要懂得。

不要情,不要爱,不要为谁挂心,不要为谁难过,那位劣神榜上,谁让她不痛快,她便让谁痛得更快、纵情欢畅、尽兴嬉闹的喜神天尊……

意识飘飘荡荡,没有实体的她,身轻如一缕粉烟,爱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谁也阻栏不了她,天与地,任她展臂翱翔,自由自在。

对嘛,这才是喜神。

无拘无束,恣意痛快地笑,左手一翻,飞花飘香,粉雨漫漫;右手一扬,喜鹊围绕,声音清脆,只只惹人喜欢,蹭着她讨摸。

这里,没有疼痛、没有失望、没有心塞,她好喜欢。

身后似乎有谁,焦急喊她,她并不想搭理,逐自往高处飞翔。

一路穿云霞,感受周身沁凉意,扑面而至,她似欲与这片无根氤氲相融。

正当她享受眯眸,任由氤氲包裹之际,缥缈云雾间,渐渐淫现一张巨大慈蔼面庞。

慈蔼面庞清丽端庄,眉心一点朱砂,缓缓张开闭合双眸,与开喜对视。

开喜在面庞上看不到恶意,甚至有种同我族类的亲切感,见慈蔼面微微笑,她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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