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神与忧(劣神榜之四)+番外(29)

好比来到一处绝丽美景,似曾相识,认真去想才记起来,昨夜梦中曾到此一游一一此时,开喜正是这般心情。

“你等一等……这句话好熟,我在哪里听谁说过……你先别吵我,我快想起来了……做我能做到的……

做我能做到的一一”她激灵一悟,抓紧脑中那道灵光,喊了出声:“那句话,明明是二代魔境先祖与那个谁的对话呀!”

“你从何处听来?”狩夜眼光满是惊讶。

“我受伤后,神识昏沉,梦见一名神族女子……她带我去看一出戏,戏里,将魔境点滴全演了一遍,你方才那句,我在里头听过,当时,二代魔主取影子做照阳幻阴之后、跟他身后驻足之人所言,我记得很清楚,二代魔主说“你得帮我了”,而那个谁的回复,正是你刚刚那些——”

开喜自己越说,越觉突兀,当时听得含糊,二代魔主隐约喊他什么书输酥……

书输酥……书输酥……

她蓦地抽息惊呼。

“书输酥……叔?夜叔?——狩夜叔?!”

她双眸瞪得奇大,直直落在狩夜身上。

不对呀,辈分不对!年岁不对!长相不对!一切的一切,都不太对呀!

面具后方,似乎传来一声浅叹,低喵一句“原来如此”。

“反正,你不会再返回魔境,告诉你也无妨……”

覆面的狰狞面具,随狩夜右手摘取,缓缓挪开,露出底下那张鲜为人见的面容。

熟悉的脸庞、熟悉的五官、“比魔首不知俊俏多少”的熟悉男子模样,映入开喜眼帘。

这张脸,她在看戏时,见过好几回,总是沉静无声,伫守魔首身后。

先是一代魔首之弟,后是二代魔首之叔。

她尚处惊讶中,来不及咀嚼诧异,又听见狩夜说:

“没有什么二代魔境先祖,从头到尾,以影子创照阳幻阴、以泪成雨、以血造林、以魔力维持魔境运行,都是忧歌。”

都是忧歌。

狩夜声嗓低沉,娓娓说来,那一段,她在戏里,没来得及瞧见的部分。

“魔境里的魔族,并无轮回,我们被排除于上界命盘之处,若死,即魂飞魄散,这样很好,走也干干净净,毫无牵挂。”

什么前世今生,什么因果业障,在魔境,全是虚无。

有恩有恨,这一世如不能了结,便再也没有机会报偿。

魔首与天女的混血,让忧歌成为唯一例外。

“他不能算是纯正的魔,亦不属于神族,在魔境中,他不若他娘亲虚弱力衰,也不像他爸,受魔血所限,无法化强大力量为创世之力,优歌既能如你们神族,司掌剑物、重生,又能如魔族强悍、不易摧折。”

狩夜声音未闻起伏,平平淡淡,一如他漠然却俊美的面庞,陈述着。

“魔族造不出日月,忧歌可以;魔族无法转世再生,忧歌可以;神族无法在魔境维持神力,忧歌可以。

正是这些“可以”让他作下那个决定——”

那个决定。

属神族之力,造出照阳幻阴,带来仿效日与月的昼夜交替,并赋子风云雷雨,为寸毛不生之境,植出些许盎然生气……

光是这些,便耗尽忧歌所有神力,若他没有强悍的魔族血脉为辅,兴许早已力竭而亡。

确实也离力竭而亡不远。

神力创造魔境不该有的日月,魔力勉强维持它们数百年不灭,犹如两头燃烧的蜡烛,飞快耗损他的生命。

魔族并非寿短之辈,然一旦动用所有魔力,同于以性命相搏,他爹亲如此,他亦然。

他知道自己还不能死,照阳与幻阴只有他能司掌,他庆幸自己仍可在魔境中转世,一如神族陨灭后,凭靠沉眠休息,等得重新诞生。

但他需要一具身躯,一具同样拥有神魔血脉的身躯……

“他留下后嗣,而这后嗣不是别人,同样是他……他转世到自己孩子身上?一代传一代,代代魂体都是他?”开喜并不傻,一点便通。

她不由得去回想。

回想那出戏,二代魔主的模样,尽数代入了忧歌的面容……

(我若死,还有我的子孙会继下去,魔境不该只是一块焦土。)

那时,她还替忧歌抱不平,觉得这先祖辈真缺德,拿后世子孙的性命当玩笑。

原来他说出那番话,从来就不是要为难任何人。

他为难的,只有他自己。

她曾经,那么淡然看待魔境过往故事;淡然看二代魔主伫立孤巅,俯瞰大片熔岩山河;淡然看他撕裂影子,分为照阳幻阴;淡然看他消失迷雾之中……

脑海里,二代魔主模样渐生变化,忧歌的眼、忧歌的眉、忧歌似笑非笑的远凝,取而代之。

他伏卧母亲膝上,一个单纯孩子的孺慕神情;一个双亲皆丧,被独留下来的寂寥神情;一个眸中毫无迟疑:下定决心,要改变魔境的坚毅神情……

迟来的心痛,在开喜胸臆漫开,如潮水汹涌泛滥,迅速得教她措手不及。

疼得比挨下墨羽一掌,或是晶簇刺破身躯,更加剧烈。

一直是他。

多少年的岁月光阴,飞逝如箭,他依旧是那一位少年,坚持着同一信念,要让魔境变得合适弱者生存。

他,依旧负着魔境,不因力竭身死而结束。

每一次陨灭,重新再归来,轮回,永无止境。

“……他之所以非娶魔后不可,因为他这一世的力量,已即将告罄?”不得不为他下回转世重生作准备。

狩夜没有隐瞒她的打算,而她太慧黠,也隐瞒不住,直言道:“魔族孕胎约莫两年,须一名魔力强盛的母体,才有办法孕育忧歌这般独特的血脉,当年我大嫂……就是领你回溯远古往事的明灵天女,在产子之后,快速萎靡孱弱,便是此一缘故。”

开喜也不惊讶,问道:“我们神族也曾听闻,法力强大的胎儿,会汲取母体力量,若母体不堪负荷,甚至可能一尸两命……破财他娘怀他的那阵子,正是如此。”

狩夜轻颔:“孕育忧歌的每一代母体,皆在产子前后死去,无一外。”

墨羽的命运,也是这样吧……

许是忧歌心有亏欠,自然对墨羽所作所为,多有宽容,又或者,这一世,除墨羽之外,找不到第二个更合适的母体,当然更无法苛责墨羽。

开喜又问:“墨羽知道她可能会死吗?”

“她知道,我们没有瞒过她。不是可能会死,是一定会死。”狩夜修正她的用词。

“她八成认为,能为魔境牺牲奉献,很是伟大。”开喜颇不以为然,故意甜着声说话,实则一口酸溜溜。

“你说的没错。墨羽……甚至是之前的每一代母体,皆怀抱此等心思。”

“我觉得你们魔境里的家伙,全是呆子!一个玩什么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把戏,有这种决心,干么不直接挥军杀来上界,占地为王!”这些话,由一位神祇口中说出来,当然大大的不好,但她管不住嘴,方法千千万万种,他们竟桃了最软弱、最自我刁难的那个去做。

课本里说的凶是上古魔族,根本全是假的。

他们哪里暴虐成性?哪里蛮不讲理?又哪里嗜杀好战了?!

狩夜闻言,先是批唇一笑,笑她这只神族,居然鼓励魔族挥军来犯,若被自己的仙侪听闻,该当何罪。

而后,他笑容转浅,恢复淡然。

“你以为,我们没想过?若无明灵天女,我们早已这么做了。”

是那位坠入重浊中,仍保有一般清灵至性的神族女子阻止了一场腥风血雨。

神与魔,对峙光阴太漫长,双方早存鸿沟,一开始,她并未获得族人接受,无奈碍于魔首霸道坚持,谁也无从反对。

某次魔境爆发强烈地动,熔岩狂潮来袭,措手不及,滚烫火浆汹涌似浪,转眼吞噬掉西境泰半。

当时魔首带领千百魔将,企图以魔力打散熔岩火浪,随行的魔后则与魔婢分工合作,安置西境族人,尽管她神力骤减,也不吝惜为他们治病疗伤,全然不顾过度耗损力量,会对自身造成多少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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