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神与忧(劣神榜之四)+番外(63)

而这传说,才在庵寺七年的曦月,自然不若她清楚。

“你刚说,庵里有人会收妖?可我看庵中师父师姊皆为一般僧尼,平日供佛念经,没听过谁有收妖本领。”

“妙善呀,有阵子,她卯起来收妖,处置了我好多狐朋狗友(这里不是在骂人)!”金兔儿提及此事,仍余悸犹存。

曦月默念妙善此名,甚觉熟悉,细细回想,忆起慈恺师父曾与她提过,“妙善太师父,在我入庵寺之前便听说已仙逝多年。”

金兔儿惊呼:“妙善死了?被她抓走的妖呢?没人把他们放出来,岂不是得关上一辈子?!”这些年不靠近佛庵,才会连妙善死去的消息,都未曾听闻。

“这……我不知情。”她连妙善太师父会收妖这种事,都是今时今日才听说。

“那我的红狐哥哥怎么办……那时,他是为了救我们,才与妙善正面对上,被收进那支朱砂葫芦的……”金兔儿面露忧心。

红狐哥哥这四字,教曦月一证,胸口甚至因而一痛。

赤艳血红的狐,珍稀罕见,并非寻常易见,她亦识得一只。

“红狐……是勾陈吗?”曦月费了许久功夫,才轻吐出此名。

“他倒没说过他的名,可他对待雌性特别温柔,全都要我们喊他一声哥哥,他身上红狐毛,柔柔软软,让人很喜欢。”金兔儿提及红狐哥哥,眸微红,唇却微笑。

“你说……他被妙善太师父收进朱砂葫芦了?”

“是呀,妙善死了,朱砂葫芦也不知还在不在庵里……”金兔儿又垮着兔脸。

“我回去找。”曦月声嗓坚定。

无论是不是勾陈,她都想亲眼证实。

如若不是,放了便罢,如若是……

能再见他,不就是老天让她带着记忆轮回,给予的最大慈悲吗?

哪怕他见到她,是气,是怒,是恨,就算他想亲手了结她,她不会有怨言。

她愿意,以命偿他。

谢别了金兔儿,曦月怀着难以言明的心情,步履加快,下了山阶。

果不其然,全庵中,只有慈恺师父着急她的下落,见她平安归来,满心欢喜。

至于其余人,那般显而易见的失望,曦月不想去理会。

喝着慈恺师父为她熬煮的米粥时,曦月不断在想,庵里哪一处,最可能安置妙善太师父的遗物?

庵由上上下下,几乎没有她未打扫过的地方,庵里也不存在任何禁地,一时之间,确实毫无头绪。

接下来数日,她洒扫时处处留心,庵内半数的墙面,她逐一敲过,木柜深处也没放过。

这其间,金兔儿悄悄找过她,与她一同过论庵中可能处,当她不方便在师姊眼皮子下寻物,金兔儿便自告奋勇接手。

半个月过去,并无发现,正当她与金兔儿一筹莫展,用过早膳时,慈恺师父将她唤去,给了她一把旧钥匙,要她去小仓库角落的一只木箱里,取白瓷瓶来。

今晨更换供佛香花时,师姊失手打碎了一支。

她领命前去,小仓库她也寻过几回,并无所获,怎知打开角落木箱,里头各式花瓶中,安插着那支朱砂葫芦,或许是庵人不晓得这支葫芦的来历,也或许……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取了白瓷瓶的同时,也将朱砂葫芦小心翼翼拿出来。

葫芦口以油纸裹绕了数圈,束上红绳,乍见不起眼,加之葫芦看来老旧,上头布满磨痕,第一眼绝不会将之当成收妖神器。

嗯……说不定,它还真的不是收妖神器,里头单纯装了香油之类。

她不禁动手摇晃,边凑耳去听,里头有无油水液体声,摇了半晌,虽觉葫芦颇沉,却没传出任何声响,还是晚些拿去与金兔儿商量吧……她正这般思付,摇葫芦的动作未停。

蓦地,一道吼声炸开……闷在葫芦里,所以威力并不大。

“摇屁呀!老秃驴!想把大爷浑身狐毛摇光吗!”

她一时呆伫不动,直至反应过来,是因为那道吼声,并不属勾陈所有。

失望,淡淡漫了开来。

“咦?不是老秃驴?是个小光头?”显然地,葫芦里的某人也反应过来了。

她回过神,问:“你是金兔儿中的红狐哥哥吗?”

“你也认识小兔?她一向唤我红狐哥哥没错,妙善呢?她把我关进这鬼地方,大爷我还没找她算帐——”

“妙善太师父已经过世了。”

葫芦里静默了一会儿,半脆,才传来一声重嗤:“你们人类……就是这么脆弱没用。”

曦月颇想提醒他,他正是被“脆弱没用”的人类给关进葫芦的,不过旧恨未消,又添新仇,并非明智之举,于是咽回前一句,只同他道:“我无法在此久待,暂且先把你带离小仓库,晚一点去找金兔儿,商讨如何救你。你可以先别开口说话吗?我怕被师父师姊听见动静,就没法子将你盗出去了。”

她当然想过直接抽开红绳,撕去油纸,说不定他咻一下便能离开葫芦,但她毕竟不认识这只红狐哥哥,万一他并非善类,想大开杀戒有何困难?

防人或防妖之心,皆不可无,还是等有熟人在场,一并壮胆,来开封。

“你一个小小光头人类,为什么要救一只妖?况且,我也不识得你。”

可以别一直提她是小光头吗?在庵里长大,自幼便没有选择,被迫剃度,若她没有前世记忆,不记得以前长发披肩,兴许还不会这么在意。

但她仍是记得,记得柔腻青丝拂过脸颊及肩的触感:更记得,曾为她轻轻梳弄,在发瀑中穿梭的那双温柔大掌……

断发,断情。

那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若发丝,足以比拟情丝,那么这一世的她,应是注定无情无爱了。

“我在林中迷路,是金兔儿救我,她很担心你,所以我想替她做这一件事……”她突地没了声音,将葫芦藏至身后,外头传来冷哼,是某位师姊前来查看她磨蹭什么,嘴里数落——

“取个瓷瓶而已,你也能取这么久,八成在偷懒吧!你手脚放干净些,别看小仓库有什么值钱物便偷偷拿走!”

她乖乖被骂,没半声顶嘴,毕竟她确实擅自拿了东西,手脚不算干净,只是……萌芦里的某狐,是否属于“值钱物”,有待商榷。

待红狐哥哥放出后,再寻个机会,将朱砂葫芦摆回原位吧。

趁师姊背过身去,她把葫芦抛进左手边的草圃,那儿有个凹陷,怡巧能与石砖形成视觉错落,若不走近看,是不会看见葫芦的。

平时草圃浇水修剪,全是她的工作,除她之处,无人会去细瞧。

抛时没拿捏力道,葫芦掉落的震荡太太,惹来红狐哥哥一串粗话。

师姑忿忿转身:“是你在骂我吗?!”

“我一句话都没说。”她面上神情是真实无辜,师姊哼了声,又转回身,继续走。

金免儿明明说红狐哥哥温柔,究竟哪儿温柔了?她听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吼人呐。

忙碌一日结束,接近傍晚时分,她才终于寻了空闲,去草圃将葫芦拾回,少不了又被红狐哥哥“温柔”地吼了好一阵。

她揣着葫芦,去往金兔儿向来密约之处,却稀罕地未见兔踪。

今日师父们提早下山,去为山脚村明日法会作准备,数名师姊一并随行,留守庵中的,仅慈华师父和年纪太小的徒娃,慈华师父是绝不会在意她,说不定能不看见她,还更加省心。

她随地一坐,想着再等等金兔儿无妨,不用急于回庵里。

等待的枯燥过程,如何打发?当然又是闲话家常了——

“你是怎么被妙善太师父收服的?她真有法力收妖?”庵中人鲜少提及妙善太师父的丰功伟业,她只当妙善太师文是单纯的老尼姑。

葫芦里,沉默良久,久到她以为红狐哥哥睡着了,于是又是一阵摇摇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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