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神与忧(劣神榜之四)+番外(7)

生怕他摇头拒绝,她动作很俐落,捡了石,两手在背后忙碌一阵。

再伸出来时,双手握成小拳,送到他面前,由他选择。

凡间小童常玩的小把戏,在魔境倒很是新鲜,前所未见。

担心他没有上勾,她小拳又朝前挪挪,催促之意浓厚,小脸真心诚恳:“哪手?”

在她以为,他脸上表情写着“你不如问我,想打断你哪只手”之时,他眉梢微扬,开了口:“右手。”

开喜一脸得逞,咧起无比耀眼的笑,如他所言,摊开了右掌。

里头,除了白嫩如玉的掌心,空空如也。

破财开心喊出欢呼,腾闻声,也学他吼叫一声,吓得破财又缩肩,蜷成窝囊小虾米,猋风正处于半尸体状态,未能发表意见。

“谢魔君手下留情。”她补上一记回马枪,笑声尚来不及咭咭逸出,左手腕遭他箝制,红眸中,又见深浓杀意。

“用小把戏玩弄本君,你说,这只手,该不该绞下来喂腾?”俊颜一凛,施劲一掐,开喜痛得松开了五指。

那颗小石,由左掌心里咚咚咚滚下来。

他一时无言,只能觑她。

他手劲可不是玩假的,若她是寻常一般人,手腕骨早被他捏碎。

开喜噙着两泡货真价实的泪花,瞪回去。

“小人之心。”她一字一字慢慢说。

这四字,并未激怒他,甚至,他唇角轻扬,松开她的手,也将破财抛回她怀里。

破财一落地,哇地哭出来,死命抱住她不放,两条细膀子绞得她快无法呼吸。

小小脑袋瓜中,早忘了先前生的闷气,气她建议魔族养大他再吃……

“走吧。”本君守诺放人,很是俐落,她颇感诧异。

他本可以耍赖,强辩他没答应要玩,一切都不算数,话本子里,不守信用的男主角,比比皆是,要捞多少有多少。

但他没有,淡淡两字“走吧”,放过了他们。

她猜,兴许是对她的误解,导致内心有愧,于是网开一面?

还是,从头到尾,他都不是真心打算收拾他们?

突然之间,她觉得……魔族有些可爱耶。

明明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可某些小地方,率性,直接,而且单纯。

神仙都没有的单纯。

而且严格来说,他还救了她与破财一命,否则独角蛇偷袭之际,两人早就呜呼哀哉,已在蛇腹中等消食了,更别提挨到猋风回来。

不过最后先走的人,是他。

毕竟他们三只,一个卡进岩中,半死不活;一个哭到打嗝,小脚虚软,一时半会儿还真走不掉。

只能目送红裳男子跃上腾,墨发在脑后丝缕飞扬,衣袍如乱红飞花,婆娑起舞。

如此合适红色的男人,他若称第二,无人敢自诩第一。

红眸淡淡飘来的视线,短短一霎,与她交集,但太快收回,仿佛他未曾将眸光投注她身上。

腾带火四足一蹬,立刻飞至半天高,再一眨眼,连黑点也瞧不见。

她瞅着那一处,良久、良久,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会想盯着不放。

直至破财哭够了,在她身上擦泪抹鼻涕,哭过的嗓,带些鼻音道:“喜姨,你也太大胆了,万一他猜中石头,我们三个今天就死定了!”

“攸关性命,我怎么可能赌在运气上?”她轻哼,指一弹,一颗小石朝破财红通通的鼻尖射。

破财哎哟一声,快手接住掉下来的石子,目瞪口呆看她。

她又弹来一颗,这次破财知道要躲了。

她骂“本君”是小人之心,可她,从来也不是君子。

破财还在愣呆,讷讷道:“你……你诓他?”

开喜食指抵唇,做了个噤声动作。

“现在,我们先把猋风兄从石头里挖出来吧。”

地面洁净如镜,铺满澄澈透明的冰凌晶石,像一池世间至静的无波水,涟漪不生,尘埃不染,倒映着正上方,紫红色妖艳穹际。

穹际无云,却有紫烟笼罩,些些迷濛,些些氤氲。

以魔境最坚硬墨钢所炼制之战靴,踩于冰凌晶石上,似美玉交击,清脆悦耳。

然如此天籁,源自于一名壮硕男人脚下,先是教人受悦音吸引,一抬头,看见沉铁面具的冷厉,只能慌张匍匐,跪地不敢再多看半眼。

男人无视左右跪了一地的魔仆,迳自迈步,任冰冷孤寂的跫音响彻。

喀,喀,喀,喀,喀……脚步声维持一贯,毫无些微停顿或放慢。

面具图案是狰狞的魔牙龇咧,精雕细琢,却森冷可怕,露出底下一对血红眸子,熊熊欲燃,黑兕皮裁制的无袖长抱,贴合他贲张肌理,即使胸腹裹得严实,仍可见寸寸纠结厚实。

冰凌晶石地面反射他的身影,却又不是这副模样。

宽敞无垠之地,光可鉴人,行至正中央的男人,脚下倒影,竟然是只庞大魔物。

魔物浑身披以坚硬铁鳞厚甲,漆黑如墨,兽角粗且锐利,兽爪粹带森寒剑光,兽尾起伏着山峦般的尖棘,嚣狂地,霸占足下那片视野。

让男人止下步伐,是腾的破空振翅声。

男人侧首,微微仰抬面庞,目光静觑腾飞庇身畔,缓缓敛翼。

“忧歌,回来了。”男人的嗓,阻隔着面具,显得更加沉信。

“狩夜叔。”跨下腾背部的红裳男子,回以淡淡颔首,两人并肩续行。

地石反照间,腾与那魔物身形相较,竟渺小如蝼蚁。

而红裳男子的倒影,却不在其中。

“从半空中一瞧,便知道狩夜叔在此。”倒影实在太巨大、太醒目了。

“这也是我厌恶这片地石的理由。”而且,很吵,叮叮咚咚的,每走一步响一次。

“冰凌晶石下无所遁形,映照万物原本面目影子,任何法术都欺瞒不了。”会在城下铺满百里,便是此一功用,预防不肖旁族,混入城中。

叔侄俩往城里走,向来寡言的狩夜,难得多问了一句:“今日心情不错?”

倒不是由忧歌面上神情作判断,而是他散发出来的气息,颇为闲适悠哉,甚至……有些柔软。

“遇上几只有趣的家伙,神族。”忧歌答道。不久前的景况,旋即浮现脑海。

有趣,确实有趣。

伶牙俐齿的小女娃,毫无惧意的沉敛目光,脸蛋时时挂着笑,即便是危险时分亦然,还带了点狡猾小聪明。

最不可思议的是,触及她粉嫩面庞、箝扣她纤不盈握的手腕,一股清晰的愉悦喜泽,传递而至,颇舒心快意。

她是哪一类神族?竟这般独特有趣。

若光是触碰便如此,咬进嘴里的滋味,又是怎样?

“神族?”除了偶尔派来递送邀帖的使者外,鲜少有神族敢在未获同意之前,擅自踏入魔境。面具下的狩夜,无法看出表情变化,声嗓倒是极淡的:“吃了?”

神族只是食物,下场大抵有一个。

“荞大了再吃。”极其难得,忧歌逸了声笑,红眸微弯,淬入笑意。

这一句话,可是小神族保命的说词之一,她说那句话时,模样认真肃穆,不顾金毛小崽子哭得淅沥哗啦。

“养在哪?”能让侄儿流露此神情的神族,狩夜颇觉好奇。

“随处乱跑。”野放的同义之意。

“不出半个时辰,便遭其余魔物猎杀捕食。”狩夜只道来显而易见的实情。

“她嘛,应该没这么不济事。”

“既已手到擒来,何不直接吃,神族无论是大是小,皆对你有所助益,放过太可惜。或者,我去替你逮回来?”

“派魔境第一猛将,去逮几只小小神崽,岂不浪费?不急,养着吧,总会再见的。”忧歌掸掸抱袖,随兴说道。

狩夜倒也不坚持,微微颔首。

确实,倘若那几只小神崽够本事,躲过其余魔物猎食,想由魔境离开,誓必要来一趟无喜城。

唯一一条离开魔境之路,仅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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